驛站正堂,地獄三重奏!
契丹人瘋狂的撞門聲如同地獄戰鼓!每一次撞擊都讓頂門的斷腿老兵和我身體劇震,腐朽門板發出刺耳的呻吟,木屑簌簌落下,裂縫蔓延!濃煙帶着黴草燃燒的惡臭,混合着血腥和老者催命般的咳嗽,翻滾升騰,熏得人睜不開眼,喉嚨火辣辣地疼!
破窗而入的“狸貓”,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落地無聲,如同融入濃煙的陰影,那雙冰冷的眼睛瞬間鎖定我懷裏的地圖,殺意凝成實質!沒有絲毫廢話,沾滿泥污的左手在腰間一抹——
嗤!
致命的破空尖嘯!一點細微到幾乎無法捕捉的烏光,撕裂翻騰的煙霧,直射我的咽喉!快!狠!絕!角度刁鑽,封死了所有閃避的空間!
避無可避!
生死一線的本能壓倒了所有思考!我猛地向後仰倒!身體如同折斷的枯木,狠狠砸在冰冷肮髒的地面!同時左手拼盡全力,將身邊咳得蜷縮的老者猛地往自己身前一拽!
噗!
一聲沉悶的輕響!
那支淬毒的微型弩箭,狠狠扎進了老者的肩胛骨!箭尾兀自高頻震顫!
“呃…”老者身體猛地一僵,劇烈的咳嗽戛然而止!渾濁的眼睛瞬間瞪大,充滿了茫然和驟然降臨的劇痛!
“爺爺——!”少年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狸貓”一擊不中,眼中寒光更盛!身體如同鬼魅般前撲,沾滿泥污的右手閃電般探向腰間!那裏顯然還有致命的家夥!
就在她前撲的刹那——
二樓陰影裏,那被濃煙和“瘟神”血污逼得暫時蟄伏的毒蛇,也抓住了這稍縱即逝的機會!
嗤!嗤!
又是兩道細微卻致命的破空聲!這一次,目標赫然是破窗而入、威脅巨大的“狸貓”!角度同樣刁鑽狠辣!一箭射向她撲擊的必經之路,一箭封住她可能的退路!樓上的人,顯然也把這突然闖入的第三方當成了首要威脅!
三方絞殺!刀箭交錯!
“狸貓”反應快得驚人!前撲的勢頭硬生生頓住!身體以一個超越人體極限的柔韌角度,如同無骨的蛇般猛地向後折腰!同時沾滿泥污的左手再次揮出!
叮!叮!
兩聲極其輕微的金鐵交鳴!
一支射向她的毒箭被一道更細微的烏光凌空擊飛!火星一閃而逝!另一支毒箭擦着她的破襖邊緣掠過,狠狠釘入她身後的土牆!
好快的身手!好精準的暗器對撞!
但她的危機並未解除!
“攔住她!”我趁着“狸貓”被二樓毒箭逼退、身形微滯的瞬間,朝着旁邊的斷腿老兵嘶聲厲吼!“往死裏打!”
斷腿老兵早已殺紅了眼!他離“狸貓”最近,聽到我的吼聲,想也不想,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僅剩的一條好腿和那條斷腿殘端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整個人如同人肉炮彈般,狠狠朝着身形未穩的“狸貓”猛撞過去!手中還死死攥着那把沾滿契丹人鮮血和內髒碎塊的破布!
這是同歸於盡的打法!沒有任何技巧,只有最原始的、用“瘟神”血污當武器的瘋狂!
“狸貓”顯然沒料到這斷腿老兵如此悍不畏死!她剛格開毒箭,舊力已盡新力未生,面對這裹挾着濃煙和血腥、如同瘟疫炸彈般撲來的身影,冰冷的眼中第一次閃過一絲驚愕和極度的厭惡!
她可以輕易殺死老兵,但被那些沾滿血污內髒的穢物撲到身上?在這封閉的、彌漫着“瘟神”氣息的驛站裏?那後果…
本能地,她選擇了退!
身體再次展現出驚人的柔韌和速度,如同受驚的狸貓,猛地向側面翻滾,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老兵的撲擊!沾滿泥污的破襖擦着老兵揮舞的、散發惡臭的破布掠過!
老兵撲了個空,重重摔在地上,但他也成功地將“狸貓”逼離了攻擊我的最佳位置!
機會!
“點火!扔上去!燒死樓上的!”我嘶吼着,指向剛才婦人試圖點燃、此刻火苗被濃煙壓得奄奄一息的那堆黴草和被褥!目標直指二樓!
同時,我強忍胸口撕裂的劇痛,猛地撲向地上那個被毒箭射中、氣息奄奄的老者!鋸齒剝皮小刀閃電般揮出!
噗!
不是殺人!而是狠狠割下了老者中箭部位周圍一大塊連着箭頭的皮肉!鮮血瞬間狂涌!老者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哼,徹底昏死過去!
“拿着!丟給那雜種!”我將那塊沾滿毒血和箭頭、散發着不祥氣息的血肉,狠狠塞到剛剛掙扎爬起的斷腿老兵手裏!
老兵愣了一下,看着手中那塊還在滴血的“毒肉”,眼中瞬間爆發出比剛才更瘋狂、更病態的凶光!他嘶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將這塊“瘟神之肉”狠狠朝着二樓陰影裏毒箭射來的方向拋去!
“瘟神索命!毒死你個縮頭烏龜!”
幾乎在同一時間,少年也被這煉獄般的景象刺激得近乎瘋狂!他尖叫着,抓起地上還在燃燒的幾根草料,用盡吃奶的力氣,朝着二樓樓梯口猛扔過去!
燃燒的草料帶着火星,翻滾着落入二樓彌漫的濃煙中!
轟!
本就幹燥腐朽的木料和堆積的雜物,在濃煙和火星的刺激下,竟猛地竄起一片火光!雖然不大,但在這封閉空間裏,瞬間引燃了更多的可燃物!火舌舔舐着腐朽的梁柱,濃煙瞬間變成了滾滾黑煙,帶着灼熱的氣息,瘋狂涌向二樓!
“咳咳咳…該死!”二樓陰影裏,終於傳出一個壓抑不住、帶着驚怒和劇烈咳嗽的男聲!顯然是被這毒煙、毒肉、火焰的三重攻擊徹底逼急了!
“狸貓”也被這突然竄起的火焰和更加致命的濃煙逼得連連後退,冰冷的目光掃過二樓火光處,又掃過我和斷腿老兵,最後落在我懷裏——那地圖的位置。她眼中閃過一絲極其不甘的厲色!但形勢比人強!驛站已徹底變成毒氣室和即將爆發的火爐!契丹人還在瘋狂撞門!
當機立斷!
她身體猛地一旋,不再戀戰!沾滿泥污的身影如同滑溜的泥鰍,避開又一支從二樓射下的、準頭已經大失的毒箭(顯然被煙熏火燎幹擾了),目標直指她撞破闖入的那個窗戶缺口!她要原路撤離!
“攔住…”斷腿老兵還想撲過去。
“讓她走!”我厲聲喝止!聲音嘶啞,“堵門!火要燒下來了!”
轟隆——!
仿佛回應我的話,驛站正堂本就塌陷大半的屋頂,一根被火焰燒斷的巨大橫梁,裹挾着燃燒的木塊和瓦礫,轟然砸落下來!狠狠砸在正堂中央!火星四濺!煙塵彌漫!
整個驛站都在劇烈搖晃!如同垂死巨獸的哀鳴!
“門要破了!”斷腿老兵絕望地嘶吼!他死死頂着的門板,在契丹人瘋狂的撞擊和驛站本身的震動下,裂縫已經大得能伸進手臂!一只契丹兵沾滿血污的手正試圖扒開裂縫!
“退開!”我猛地拽了一把老兵,同時將少年和他昏死的爺爺拼命往牆角拖!
轟——!!!
驛站那搖搖欲墜的大門,連同頂着它的破木桌,在內外夾擊的巨力下,終於徹底崩潰!碎裂的木塊如同炮彈般向內激射!
刺骨的寒風裹挾着漫天雪沫和三個如狼似虎的契丹兵,咆哮着沖了進來!當先一人滿臉猙獰,彎刀高舉,直撲距離門口最近的斷腿老兵!
“殺光…咳咳咳!”那契丹兵剛吼出半句,就被驛站內翻騰的、帶着濃烈血腥和焦糊惡臭的黑煙嗆得劇烈咳嗽起來!視線瞬間被濃煙遮蔽!
“瘟神!是瘟神發怒了!”
“血!到處都是血!還有火!”
“咳咳…這煙有毒!”
後面沖進來的契丹兵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濃煙滾滾,火光隱現,滿地橫七豎八、死狀淒慘的屍體(包括他們自己人的),還有牆角那個渾身是血、還在微弱抽搐的老者…以及空氣中那令人作嘔的、混合着腐爛和焦糊的怪味!再加上之前“瘟神索命”的恐怖傳言…
恐懼!對無形瘟疫深入骨髓的恐懼,瞬間壓倒了殺戮的欲望!
“撤!快撤出去!這地方不幹淨!”領頭的契丹軍官臉色煞白,捂着口鼻,聲音都變了調,第一個驚恐地轉身就往外跑!
其他契丹兵也魂飛魄散,哪還顧得上殺人,爭先恐後地擠出破爛的門洞,狼狽不堪地逃向風雪彌漫的驛站外,仿佛身後有真正的惡鬼在追趕!
斷腿老兵劫後餘生,靠着牆大口喘氣,咳得撕心裂肺。
我癱倒在牆角,胸口劇烈的疼痛和失血的眩暈如同潮水般襲來,眼前陣陣發黑。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濃煙和血腥,肺部火燒火燎。剛才的爆發,徹底榨幹了這具殘破身體最後一絲潛能。
驛站正堂,火焰在二樓蔓延,發出噼啪的聲響,濃煙更加猛烈地灌下來。斷壁殘垣在火光和濃煙中忽明忽暗,如同地獄的畫卷。
“咳咳…恩公…爺爺他…”少年抱着氣息越來越微弱的老者,帶着哭腔,無助地看着我。
我艱難地抬起眼皮,目光掃過老者肩胛骨上那支幽藍的毒箭,又看向二樓那還在燃燒的火光。樓上那個毒箭手,是死是活?逃了?
還有那個“狸貓”…
就在我意識開始模糊之際——
驛站二樓靠近後牆、未被火焰完全吞噬的一處破窗,猛地被撞開!
一道身影極其狼狽地翻滾出來,帶着燃燒的火星和濃煙,重重摔落在驛站後牆外的深雪裏!
正是那個毒箭手!
他身上的黑衣多處被燒焦,臉上蒙面的黑布也掉了大半,露出一張蒼白、陰鷙、此刻卻充滿驚怒和痛苦的中年男人的臉!他劇烈地咳嗽着,掙扎着想爬起來。
但他顯然傷得不輕,一條腿不自然地扭曲着,動作遲緩。
機會!
我眼中最後一絲凶光爆起!不能讓他活着離開!他知道太多!而且他看到了我!
“老哥…刀…”我嘶啞地吐出幾個字,目光死死盯住摔在雪地裏的毒箭手。
斷腿老兵瞬間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眼中同樣爆發出刻骨的仇恨!剛才並肩作戰的血勇和差點死掉的恐懼,化作了最原始的殺戮欲望!
“狗雜種!償命來!”老兵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抓起地上那把沉重的契丹彎刀,用僅剩的一條好腿和斷腿殘端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像一頭瘋狂的犀牛,猛地撞破驛站側面一扇早已破爛不堪的窗戶,朝着雪地裏掙扎的毒箭手猛撲過去!
毒箭手大驚失色!他掙扎着想摸腰間的微型手弩,但動作因爲傷痛和寒冷變得僵硬!
老兵的速度太快!帶着同歸於盡的決絕!
噗嗤!
沉重的彎刀帶着老兵全身的力量和墜落的慣性,狠狠捅進了毒箭手的胸膛!刀尖透背而出!
“呃!”毒箭手眼珠猛地凸出,難以置信地看着胸前透出的刀尖,又看向老兵那張因仇恨而扭曲的臉。
老兵死死壓着他,布滿血絲的眼睛裏只有瘋狂,握着刀柄的手狠狠一擰!一攪!
毒箭手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口中涌出大量血沫,頭一歪,徹底不動了。
老兵喘着粗氣,趴在屍體上,一時竟沒了力氣爬起來。
驛站內,火勢漸大,濃煙嗆得人無法呼吸。屋頂不斷有燃燒的碎木落下。
“走…離開這裏…”我強撐着最後一絲意識,對少年嘶聲道,自己掙扎着想站起,卻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側面栽倒!
“恩公!”少年驚呼,慌忙放下爺爺,撲過來想扶我。
就在我倒下的瞬間,眼角餘光瞥見,驛站後牆外不遠處的雪坡下,那個最先逃出去的“狸貓”,竟然沒有走遠!
她半跪在雪地裏,破襖上沾着火星和黑灰,顯然也被剛才驛站的爆炸和火焰波及。她臉上那層厚厚的泥污,被汗水、雪水和火焰的灼熱氣浪沖刷,竟然剝落了大半,露出一張極其年輕、甚至可以說稚嫩,卻異常清秀的臉龐!只是此刻這張臉上沾着煙灰,嘴唇緊抿,毫無血色。
最刺眼的,是她纖細的脖頸側面,一個深色的、扭曲的烙印痕跡,在剝落的泥污下若隱若現——**奴隸的烙印!**
她正死死地盯着驛站的方向,或者說,是盯着二樓摔出來、此刻被老兵殺死的毒箭手。她的眼神極其復雜,有刻骨的恨意,有一閃而逝的快意,但更多的是一種冰冷的、如同冰封湖面般的沉寂。
當她冰冷的目光掃過栽倒的我時,那沉寂的湖面似乎波動了一下,帶着一絲審視,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尤其是看到我腰側被碎石劃開、皮甲下滲出的新鮮血跡時。
下一秒,她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目光,猛地扭過頭!
風雪瞬間模糊了她的側影。
緊接着,她毫不猶豫地轉身,像一道受傷卻依舊敏捷的影子,迅速消失在驛站後方更深的、風雪彌漫的亂石林和陡峭山坡之中,只留下一串迅速被風雪覆蓋的淺淺足跡。
“呃…”胸口的劇痛和失血帶來的冰冷徹底淹沒了我。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迅速沉入無邊的黑暗。最後的感覺,是少年驚恐的呼喊,和斷腿老兵掙扎着爬回來的沉重喘息。
風雪吞沒了燃燒的驛站,吞沒了屍體,也吞沒了這片剛剛結束三方殺戮的修羅場。
只有少年帶着哭腔的呼喊,在呼嘯的風雪中顯得那麼微弱:
“恩公!你撐住啊!我…我找到東西了!在爺爺懷裏…和…和你那塊一樣的皮子…好像…好像能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