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血煉祭壇的灼熱與祖靈洞窟的清冷,形成了蒼狼部落內部奇異的兩個極端。

祭壇中,林淵的身體靜靜躺在冰冷的岩石上。體表新生的肌膚下,暗金帝紋、靛藍圖騰、灰黑死氣交織流轉,形成一種內斂而凶悍的平衡。每一次悠長的呼吸,都帶着熔岩般的灼熱氣息,卻又被體內自然散發的淡淡寒氣中和。心口帝璽碎片的光華不再閃爍,而是如同呼吸般穩定起伏,每一次搏動,都引動着祭壇內殘留的血能微微共鳴。

格日勒大祭司站在不遠處,眼中精光閃爍。他能感覺到,祭壇內那狂暴的圖騰之力,竟有近三成被這具新生的軀體吸收、同化,成爲了他力量的一部分!這簡直是前所未聞的奇跡!

就在這時,林淵的眼皮劇烈顫動了一下。

“嗬……”一聲低沉、仿佛從胸腔深處擠壓出來的嘶啞喘息響起。林淵猛地睜開了眼睛!

不再是之前的黯淡與痛苦,那雙暗金色的瞳孔深處,仿佛有熔岩在奔流,有寒冰在凝結,有古老的圖騰在閃耀!眼神銳利如刀,帶着一種歷經地獄磨礪後的深沉凶戾,以及……一絲初生的、屬於蠻荒的野性!

他緩緩坐起身,動作看似有些僵硬,卻蘊含着爆炸性的力量。骨骼發出輕微的噼啪聲,如同新鑄的鋼鐵在適應形變。他低頭,看着自己完好無損、卻布滿奇異紋路的手掌,五指緩緩收攏。

轟!

一股無形的氣浪以他爲中心猛地擴散開來!祭壇內殘留的血霧被瞬間排空!空氣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純粹的肉身力量,竟引動了空間的震蕩!

築基大圓滿!而且是肉身強度足以硬撼金丹初期體修的恐怖築基大圓滿!

“感覺如何?”格日勒大祭司的聲音平靜地響起。

林淵抬起頭,暗金色的瞳孔鎖定了格日勒。沒有感激,只有冰冷的審視和深沉的戒備。血煉祭壇中的非人痛苦記憶猶新,那絕非善意的幫助。他感受着體內奔涌的力量,那帝璽碎片與血肉更加緊密的聯系,那冥鐵死氣被強行壓制、部分融入骨骼帶來的陰冷堅韌,還有那股源自沸騰血能、烙印在血肉深處的蒼狼圖騰之力……

“力量……還有,活着。”林淵的聲音沙啞而冰冷,如同兩塊粗糙的冰岩摩擦。他心念一動,嚐試引動帝璽碎片的力量。

嗡!

一股遠比之前凝練、厚重、堂皇的紫金色帝威驟然降臨!雖然依舊受限於他自身的修爲,但那股源自更高位格的威壓,讓格日勒這等金丹後期的薩滿都感到靈魂微微一沉!更讓他瞳孔收縮的是,這股帝威之中,竟還夾雜着一絲蠻荒圖騰的蒼茫氣息和冥鐵死氣的冰冷寂滅!

“影呢?”林淵的目光掃過空蕩蕩的祭壇,最終定格在格日勒臉上,語氣不容置疑。

“你的女人,在祖靈洞窟。聖物‘蒼狼之牙’因她共鳴,她正在接受最好的治療。”格日勒坦然道,同時心中暗凜。此子醒來第一件事並非沉浸於力量,而是關心同伴,這份心性,果然如傳言般重情重義,卻也……極度危險。

林淵聞言,緊繃的身體似乎放鬆了一絲。他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軀如同一柄剛剛淬火出鞘的凶刃,雖無靈力外放,但那凝練到極致的壓迫感,讓祭壇邊緣守衛的圖騰勇士都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帶我去見她。”林淵的語氣不容置疑,邁步走向出口,步伐沉穩有力,每一步踏在岩石上,都留下淺淺的、融化的痕跡(灼熱)和細微的冰晶(陰寒)。

格日勒沒有阻攔,拄着狼頭骨法杖,沉默地跟在後面。他知道,真正的談判,才剛剛開始。

……

祖靈洞窟內,月華如水。

影靜靜躺在石台上,眉心的銀瞳印記比之前明亮了許多,散發着柔和而穩定的銀輝。她的呼吸均勻悠長,雖然依舊昏迷,但臉色已恢復紅潤,神魂的創傷在月華、魂香以及那股源自“蒼狼之牙”的神秘魂力滋養下,正以驚人的速度愈合,甚至……發生着某種蛻變。

林淵站在石台前,看着影恬靜的睡顏,眼中那駭人的凶戾和冰冷終於融化了一絲。他伸出手,指尖帶着一絲微弱的帝威和溫和的生命氣息,輕輕觸碰影的眉心。

嗡!

影眉心的銀瞳印記驟然亮起,一股精純而獨特的空間魂力自發地涌出,纏繞上林淵的手指,帶着一種依戀和守護的意念。更讓林淵和格日勒都感到驚訝的是,神龕中的“蒼狼之牙”聖物,也同時發出了一聲清晰的嗡鳴,白光流轉,與影的印記遙相呼應!

“聖物共鳴……更深了。”格日勒沉聲道,看着影的目光更加深邃,“她與聖物之間,似乎建立了一種……超越理解的鏈接。薩滿的傳承中,從未有過類似記載。”

林淵收回手,感受着指尖殘留的奇異魂力波動,心中對格日勒的話信了幾分。他轉頭,暗金色的瞳孔直視格日勒:“蒼狼部,想要什麼?”

沒有客套,單刀直入。經歷了血煉祭壇的“洗禮”,林淵很清楚,這絕非無償的援手。

格日勒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意料之中的神情。他緩緩道:“蒼狼部,在這片苦寒之地掙扎求存了數千年。我們信奉力量,敬畏祖先和圖騰。我們想要的,是部落的延續,是圖騰的榮光不被磨滅,是……在這即將到來的亂世風暴中,不被碾爲齏粉。”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林淵,你身負破碎帝璽,承載皇道氣運,卻也被皇朝最大的叛逆者視爲死敵。你體內流淌着凶戾的帝血,融合了我們的圖騰之力,還鎮壓着霸道的死氣。你是變數,是風暴的中心。我蒼狼部救你,既是聖物的指引,也是一場……關乎部落未來的豪賭!”

“賭我能活下來?賭我能攪動風雲?”林淵冷笑。

“賭你能成爲攪動風雲的強者!”格日勒聲音陡然提高,“賭你能在未來的亂局中,爲我蒼狼部爭得一線生機,甚至……一個崛起的機會!作爲回報,在你立足北境、擁有足夠實力之前,蒼狼部可以爲你提供庇護,提供北境的資源和人脈。甚至……”他看了一眼石台上的影,“助她徹底恢復,並探究聖物共鳴之秘!”

林淵沉默。北境蠻荒,環境惡劣,強敵環伺,他確實需要一個立足點和喘息之機。蒼狼部無疑是極好的選擇。庇護、資源、影的恢復,這些都是他急需的。而代價,是在未來成爲蒼狼部的某種“盟友”或“靠山”。

“可以。”林淵的聲音斬釘截鐵,“但有幾個條件。”

“第一,影的恢復和安全,是首要!她若有半點差池,此約作廢,我林淵,必血洗蒼狼部!”

森然的殺意毫不掩飾,讓洞窟內的溫度驟降。

“第二,我淵閣的部衆,正在北境某處掙扎求生。蒼狼部需動用一切力量,找到他們,並安全接回!”

“第三,我行事,不受任何人掣肘!蒼狼部不得幹涉我的任何決定!合作,是互惠互利,而非附庸!”

三個條件,強勢而清晰,彰顯着他絕不屈居人下的梟雄本質。

格日勒深深地看着林淵,那暗金色的瞳孔中燃燒着不屈的火焰和掌控一切的野心。他緩緩點頭:“好!蒼狼部答應你!以圖騰祖靈起誓!”

圖騰盟約,在北境蠻族中,是最高級別的誓言約束。

就在這時,一名圖騰勇士神色匆匆地闖入洞窟,附在格日勒耳邊低語了幾句。格日勒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

“林淵,”他轉向林淵,“你的麻煩,來得比預想更快。”

……

**嚎風冰谷外,三百裏,雪駝獸遷徙隘口。**

狂風卷着雪沫,能見度極低。一支約三十人的隊伍,正艱難地在齊膝深的積雪中跋涉。正是毒手藥師率領的淵閣殘部!他們個個嘴唇幹裂,臉色青紫,但眼神卻如同雪原上的餓狼,凶狠而警惕。

“快!再快點!那些畜生快被驚動了!”藥師低吼着,指揮幾名身手相對敏捷的士兵,將一些散發着刺鼻氣味的黑色藥粉,小心翼翼地撒在幾處關鍵的風口位置。

不遠處,由數百頭體型龐大、長毛垂地的雪駝獸組成的獸群,正在一處背風的冰壁下休憩。這些性情相對溫順的巨獸,是冰原上的重要食物和運輸來源。

“藥師大人,藥粉布好了!血魔衛的搜索隊,離我們不足五十裏了!還有幾股很強的魔氣波動在靠近,速度極快!”負責瞭望的士兵聲音帶着焦急。

“好!”藥師眼中寒光一閃,“點火!驅獸!”

嗤嗤嗤!

幾支浸滿油脂的火把被點燃,猛地投向那些撒了藥粉的風口!

轟!

刺鼻的黑色藥粉遇火瞬間爆燃,騰起大股大股濃烈的、帶着強烈刺激性的黑煙!狂風卷着黑煙,如同一條條惡毒的黑龍,瞬間撲向雪駝獸群!

“哞嗚——!!!”

原本安靜的獸群瞬間炸鍋!刺鼻的濃煙讓它們驚恐萬分,巨大的眼球瞬間布滿血絲!獸群首領發出一聲驚恐的咆哮,龐大的身軀本能地朝着遠離濃煙的方向——隘口最陡峭的冰坡亡命奔逃!

轟隆隆隆!

數百頭體重數噸的巨獸同時驚恐狂奔,聲勢如同雪崩!大地在顫抖!鬆動的積雪和冰層在巨蹄的踐踏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就是現在!往左翼,鑽冰縫!快!”藥師嘶聲大吼。

淵閣殘兵如同靈活的雪狐,立刻改變方向,撲向旁邊一道深邃狹窄的冰裂縫隙。岩山用他那恢復了幾分的蠻力,強行撞開擋路的冰棱,爲隊伍開道。

就在他們剛剛鑽進冰縫的刹那!

轟——!!!!

驚天動地的巨響從隘口方向傳來!雪駝獸群如同失控的洪流,狠狠撞上了那陡峭的冰坡!巨大的沖擊力引發了連鎖反應!上方積累了不知多少年的厚重雪層和冰蓋,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轟然崩塌!

白色的死亡浪潮,帶着毀天滅地的氣勢,瞬間吞沒了整個隘口!雪浪翻滾,冰屑漫天,如同末日降臨!

“該死!是雪崩!”

“快結陣!血煞護體!”

數裏外,一支由十幾名血魔衛精銳組成的搜索隊,正好抵達隘口邊緣。爲首的小頭目看着那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白色巨浪,臉色瞬間慘白,發出絕望的嘶吼!

血紅色的煞氣護罩剛剛亮起,就被狂暴的雪浪瞬間拍碎!十幾名血魔衛如同螻蟻般被卷入其中,只留下幾聲短促的慘叫,便被徹底掩埋!

更遠處,幾道駕馭着滾滾魔雲的身影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天威所阻。爲首一人,正是地煞宗黃石上人!他臉色鐵青地看着那吞噬一切的雪浪,以及雪浪中隱約可見的、被踩踏成肉泥的雪駝獸和血魔衛。

“廢物!”他怒罵一聲,隨即陰冷的目光掃向雪崩的源頭方向,“是人爲!哼,淵閣的殘兵敗將,也敢玩弄這等伎倆!追!他們跑不遠!”

他身後,是數十名氣息森然的萬魂殿弟子,以及……三名騎着猙獰魔焰獸、身披漆黑重甲、只露出猩紅眼眸的騎士!那魔焰獸形似巨狼,渾身燃燒着幽綠色的火焰,四蹄踏過雪地,留下燃燒的焦痕!正是西陵魔國“魔焰軍”的先遣斥候!

“黃石道友,莫要小看這些喪家之犬。”一名魔焰軍騎士聲音冰冷,如同金屬摩擦,“能在趙閻和冷魘長老手下逃到這裏,還設下此局,不簡單。他們逃竄的方向……似乎是蒼狼部的領地邊緣?”

“蒼狼部?”黃石上人三角眼中閃過一絲忌憚,隨即化爲狠厲,“哼!格日勒那老狐狸,一直龜縮不出。若敢包庇林淵的餘孽,正好一並收拾了!魔焰軍在此,踏平一個蠻族部落,易如反掌!”

“走!”他一揮盤蛇木杖,魔雲裹挾着衆人,繞開雪崩區域,朝着淵閣殘兵消失的方向,如同索命的幽魂般急速追去!魔焰獸的幽綠火焰,在茫茫雪原上拖曳出三道猙獰的火線。

冰縫深處,藥師聽着外面驚天動地的轟鳴漸漸平息,以及遠處傳來的、越來越近的魔雲呼嘯聲,臉色凝重到了極點。

“魔焰軍……果然來了!他們繞過來了!岩山!準備死戰!”他手中扣緊了最後的幾瓶毒丹,眼中閃爍着決絕的凶光。淵閣殘部,如同陷入絕境的狼群,在狹窄的冰縫中,亮出了最後的獠牙!

……

蒼狼部,嚎風崖哨塔。

林淵站在陡峭的冰崖邊緣,狂風吹拂着他新生的短發,獵獵作響。格日勒大祭司站在他身旁,狼頭骨法杖指向遠方雪原上那三道急速移動的幽綠火焰軌跡,以及其後翻滾的魔雲。

“魔焰軍的斥候……還有黃石老鬼和萬魂殿的人。”格日勒的聲音帶着凝重,“他們正追着一小股人馬,朝我部領地邊緣而來。那股人馬……氣息微弱,帶着血腥和疲憊,但有一股……與你身上殘留的軍魂煞氣同源。”

林淵的瞳孔驟然收縮!暗金色的光芒如同實質般迸射!淵閣殘部!是藥師他們!

一股無法抑制的狂暴殺意,如同沉寂的火山,轟然從他體內爆發!剛剛平靜下來的暗金帝紋、靛藍圖騰瞬間亮起!骨骼深處的灰黑死氣也躁動不安!周圍的空氣溫度驟降,腳下的冰層無聲地蔓延開蛛網般的裂痕!

“他們,是我的兵!”林淵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蘊含着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殺機,“敢動他們……死!”

格日勒感受着身邊這股混合了帝皇之怒、蠻荒凶戾和死亡寂滅的恐怖氣息,心中震撼更甚。此子對部下的看重,遠超他的預估!這既是弱點,也是……最強大的動力!

“烏塔!”格日勒沉聲喝道。

“大祭司!”如同鐵塔般的烏塔立刻上前,眼中燃燒着戰意。他看向林淵的眼神,也少了幾分審視,多了幾分認同。能爲了部下爆發出如此殺意的人,在北境,值得尊重。

“點齊‘冰狼騎’!隨林淵……接應他的戰士!”格日勒法杖重重一頓,“讓那些魔崽子看看,北境的冰原,不是他們能撒野的地方!”

“吼!!”烏塔興奮地捶打胸膛,發出震天的咆哮,轉身如一陣狂風般沖下哨塔。

林淵沒有看格日勒,他的目光死死鎖定着遠方那越來越近的魔焰軌跡,鎖定着冰原上那幾道渺小卻倔強逃亡的身影。他緩緩抬起手,握緊了拳頭。新生的骨節發出爆鳴,皮膚下力量奔涌。

“駕!!!”

嚎風冰谷沉重的獸骨大門轟然洞開!數十騎如同白色的幽靈,狂飆而出!

爲首的,正是騎在一頭格外高大神駿、通體雪白、唯有四爪和眼瞳泛着幽藍光芒的冰原巨狼背上的林淵!他赤着上身,新生的肌肉線條賁張,暗金、靛藍、灰黑的紋路在皮膚下若隱若現,如同披着一件無形的戰甲。狂風吹拂,短發根根豎立,暗金色的瞳孔燃燒着焚盡八荒的怒火和殺意!

在他身旁,是騎乘着同樣神駿冰狼、扛着門板巨斧的烏塔!他身後,是數十名蒼狼部最精銳的“冰狼騎”戰士!他們赤裸着精壯的上身,靛藍色的圖騰在風雪中熠熠生輝,座下的冰狼發出低沉而充滿野性的咆哮,四爪踏在冰雪上,竟如履平地,速度快如閃電!

如同白色的死亡洪流,迎着那三道幽綠的魔焰,朝着遠處那支陷入絕境的殘兵,狂飆突進!

冰原之上,救援與獵殺,瞬間碰撞!

林淵浴血重生的第一戰,也是淵閣與蒼狼部聯手的初啼!更是向整個北境宣告——凶獸,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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