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星光褪去,腳踏實地。

一股陰冷、潮溼、混雜着濃鬱腐朽植物氣息的空氣涌入肺腑,帶着深入骨髓的寒意。陳夜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強忍着左臂的劇痛和靈魂的疲憊,迅速打量四周。

這裏並非想象中的山谷入口,而是一片……**死寂的森林深處**。

參天的古木扭曲虯結,樹皮呈現出一種不祥的灰黑色,仿佛被烈火焚燒過又浸透了污水。巨大的藤蔓如同垂死的巨蟒纏繞其上,葉片枯黃卷曲,了無生機。地面覆蓋着厚厚的、溼滑的腐殖質,踩上去軟綿綿的,散發出令人作嘔的黴爛氣味。光線極其昏暗,僅有稀薄的、仿佛被污染過的慘淡天光艱難地穿透濃密的、顏色深沉的樹冠,在地面投下斑駁詭異的陰影。

**幽寂谷?** 這名字真是貼切得讓人心頭發毛。與商州廢墟的喧囂血腥截然不同,這裏只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沉澱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死寂。空氣中彌漫着一種淡淡的、卻揮之不去的混亂氣息,雖然不如“黯”之裂縫那般暴虐,卻如同陳年的毒藥,無聲地侵蝕着生機。

“咳…”陳夜咳出一口帶着黑氣的血沫,左臂被三首裂地蜥毒液侵蝕的地方傳來陣陣麻木和刺痛,靈魂中被壓制的混亂侵蝕也在死寂環境的刺激下隱隱躁動。他立刻盤膝坐下,將虛引黑杖插在身邊,再次嚐試溝通眉心祖源之印,引動體內殘留的那一絲源自商州大殿方碑的秩序力量,壓制靈魂和肉體的雙重侵蝕。

“葬”所化的黑棺靜靜地矗立在他身旁,棺體上的符文黯淡無光,仿佛剛才構建“星橋”耗盡了它最後的力量,重新陷入了沉寂。陳夜看了一眼黑棺,心中疑慮更深。這具神秘的黑棺似乎對“源碑碎片”和“噬序之黯”的氣息都異常敏感,它將自己帶到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難道這裏真的藏着第一塊碎片?它又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

壓下雜念,陳夜集中精神恢復。得益於燭陰吞噬三首裂地蜥反饋的精純生命能量,他的肉體傷勢恢復速度加快了不少,力量也緩慢回升到三成左右。靈魂層面的侵蝕在秩序力量的壓制下暫時穩定,但如同埋下的隱患,不知何時會爆發。

大約半個時辰後,陳夜感覺狀態勉強穩定,便站起身,拔起虛引黑杖。他取出懷中的司辰羅盤。羅盤本體布滿裂痕,但核心功能尚在。他注入一絲微弱的能量,羅盤艱難地亮起清輝,投射出模糊的星圖虛影。

**環境掃描啓動……**

**空間坐標:未知區域,空間結構穩定,法則輕微扭曲(偏向死寂/衰亡)**

**能量光譜:高濃度惰性死氣(87.3%),微弱混亂殘留(9.5%),未知秩序波動(3.2%,源頭指向西北方向,距離約15公裏)**

**生命反應:極低(地表腐殖層存在微弱菌類活動),偵測到……高能惰性能量聚合體(數量:3,方位:正東、東南、西南,距離:1.2公裏、0.8公裏、1.5公裏,狀態:靜默)**

未知秩序波動!源頭西北方向!這極有可能就是第一塊源碑碎片散發的波動!陳夜精神一振。但同時,那三個“高能惰性能量聚合體”也引起了他的高度警惕。在這種死寂之地,任何非正常的能量聚合體都意味着危險。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羅盤,將感知提升到極限。燭陰斷劍握在手中,劍身的律法暗金紋路在昏暗的光線下流轉着幽光。他選擇朝着西北方向,也就是秩序波動的源頭潛行。

腳下的腐殖層又厚又軟,行走其上幾乎無聲,但也極易滑倒。四周寂靜得可怕,只有自己壓抑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在耳邊放大。扭曲的樹木枝椏如同鬼爪,在慘淡的光線下投下張牙舞爪的影子。空氣中那股腐朽和混亂殘留混合的氣息,不斷試圖鑽入鼻腔,侵蝕意志。

行進了約莫一公裏,陳夜突然停下腳步,身體瞬間緊繃!一股極其微弱、卻帶着冰冷惡意的“視線”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過他的後背!

不是來自羅盤標注的三個聚合體方向!是新的!

他猛地轉身,燭陰斷劍橫在胸前,幽暗的劍芒吞吐不定!

前方不遠處,一株需要數人合抱的巨大枯樹根部,陰影如同活物般蠕動起來!一個模糊的、完全由陰影和枯葉構成的“人形”緩緩站起!它沒有五官,只有兩點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紅色光點在“面部”的位置亮起,死死鎖定陳夜!

**“影木傀!”** 陳夜心中一凜。傳承知識瞬間浮現:一種依托死寂環境與古老樹木怨念形成的邪祟,行動詭秘無聲,擅長精神侵蝕和陰影絞殺,核心是寄身的古木之心!

就在影木傀出現的刹那,司辰羅盤之前標注的三個方向,幾乎同時爆發出強烈的能量波動!

轟!轟!轟!

三聲沉悶的巨響從不同方向傳來!地面微微震動!陳夜眼角餘光瞥見:

* 正東方向:一尊由慘白巨石拼接而成的、高達三米的石巨人(石冢守衛)從腐殖層下站起,空洞的眼眶燃起幽綠的魂火!

* 東南方向:一片覆蓋着厚重苔蘚的沼澤猛地沸騰,泥漿翻滾,一頭形似鱷魚、但渾身長滿腐敗肉瘤和骨刺的巨獸(腐沼鱷龍)鑽了出來,腥黃的涎水不斷滴落!

* 西南方向:一棵看似枯死的巨大槐樹,枝條如同活過來的毒蛇般瘋狂舞動,樹皮裂開,露出裏面流淌着黑色粘液的木質核心(枯怨妖槐)!

三個高能聚合體!加上眼前的影木傀!它們仿佛被某種機制同時激活,目標明確——闖入者陳夜!

陷阱!這幽寂谷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陷阱!那些所謂的“靜默”聚合體,就是守護此地的“哨兵”和“守衛”!

影木傀率先發動攻擊!它沒有實體,整個身軀如同融入陰影,瞬間消失在原地!下一刻,陳夜腳下的影子驟然變得粘稠、漆黑,數道由純粹陰影構成的鋒利尖刺猛地刺向他的腳踝和小腿!同時,一股陰冷、充滿怨毒的低語直接沖擊他的腦海,試圖瓦解他的意志!

陳夜早有防備!祖源之印光芒一閃,識海中構築的秩序防線瞬間加固,將那精神低語強行隔絕!腳下發力,身體如離弦之箭般向前猛沖,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陰影尖刺的絞殺!同時,他手中的燭陰斷劍劃過一道幽暗的弧光,斬向影木傀剛才消失的那片陰影區域!

**嗤啦!**

如同燒紅的烙鐵燙過皮革!一聲淒厲的、駭人的尖嘯響起!那片陰影劇烈扭曲,影木傀的身形被強行逼出,它“胸口”的位置被劍光撕裂開一道口子,流淌出墨綠色的、散發着惡臭的汁液!它那兩點暗紅的“眼睛”充滿了痛苦和怨毒!

但陳夜沒有追擊!因爲另外三個方向的攻擊已經接踵而至!

石冢守衛邁着沉重的步伐,如同戰車般沖撞而來,巨大的石拳帶着呼嘯的風聲砸向陳夜!腐沼鱷龍張開腥臭的巨口,一道粘稠的、蘊含着強烈腐蝕和混亂氣息的泥漿吐息噴涌而出,覆蓋範圍極大!枯怨妖槐的枝條則如同無數毒鞭,帶着破空聲從四面八方抽打纏繞而來!

四面受敵!絕境再現!

陳夜瞳孔收縮到了極致!重傷未愈、力量不足三成的他,面對四個配合默契、屬性各異的精英守衛,幾乎看不到生路!

“不能硬扛!”電光火石間,陳夜做出了決斷!他將目標鎖定在剛剛被他創傷、速度最快的影木傀身上!

他無視了砸落的石拳和抽來的枝條,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將燭陰斷劍的湮滅鋒芒催動到極致,整個人化作一道決絕的幽暗流光,再次撲向剛剛穩住身形的影木傀!這一次,他的目標不再是創傷,而是——核心!那株作爲它根基的巨大枯樹!

“吼!”影木傀發出憤怒的尖嘯,陰影身軀再次試圖融入黑暗躲避。

但陳夜的速度更快!祖源之印爆發出強光,暫時驅散了周圍的陰暗!司辰羅盤清輝一閃,瞬間鎖定了枯樹根部一處能量異常凝聚的點!

“死!”陳夜怒吼,燭陰斷劍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狠狠刺入枯樹根部那凝聚點!

**噗嗤!咔嚓!**

墨綠色的汁液混合着腐朽的木屑噴濺!一聲更加淒厲、仿佛源自靈魂的慘嚎響起!那巨大的枯樹劇烈震顫,樹皮寸寸龜裂!影木傀的身形猛地僵住,隨即如同煙霧般潰散消失!

核心被毀!

幾乎在影木傀消失的同一瞬間,石冢守衛的巨大石拳擦着陳夜的後背砸落在地,轟出一個深坑!腐沼鱷龍的腐蝕泥漿吐息也覆蓋了他剛才站立的位置,地面被腐蝕得滋滋作響,冒着黑煙!枯怨妖槐的枝條則狠狠抽打在陳夜匆忙凝聚的祖源之印光膜上!

“噗!”光膜劇烈閃爍,瀕臨破碎!巨大的沖擊力讓陳夜喉頭一甜,再次噴出一口鮮血!但他也借着這股力量,身體如同斷線風箏般向前翻滾,險之又險地脫離了最致命的包圍圈!

一擊斃殺影木傀,暫時打開一個缺口!陳夜沒有絲毫停留,強忍着傷勢,將速度提升到極限,頭也不回地朝着西北方向——秩序波動的源頭亡命奔逃!

“吼——!!!”

“嘶嘶嘶——!!!”

身後,石冢守衛憤怒的咆哮、腐沼鱷龍低沉的嘶吼、枯怨妖槐枝條摩擦的尖嘯混合在一起,如同死神的催命符!沉重的腳步聲、泥漿翻涌聲、樹木摧折聲緊追不舍!

陳夜將感知提升到極致,在扭曲的枯木林間瘋狂穿梭,利用復雜的地形和巨大的樹木作爲掩護。他不敢有絲毫停頓,剛才擊殺影木傀看似利落,實則消耗巨大,更是硬抗了妖槐一擊,傷勢又加重了幾分。

追兵越來越近!石冢守衛雖然笨重,但步伐極大!腐沼鱷龍在沼澤地帶速度極快!枯怨妖槐的枝條更是能跨越障礙進行遠程攻擊!

就在陳夜感覺要被追上的刹那,前方的景象豁然開朗!

一片巨大的、死寂的湖泊出現在眼前!湖水漆黑如墨,平靜無波,散發着濃鬱的、令人靈魂都感到凍結的寒意。湖中心,一座由慘白色巨石壘砌而成的、風格古老而詭異的殘破神殿,如同巨獸的骸骨般矗立在那裏!神殿的頂端,一道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帶着純淨秩序氣息的白色光柱,如同燈塔般刺破灰暗的天穹,直指雲霄!

**源碑碎片!就在那神殿之中!**

司辰羅盤的掃描結果被眼前的景象證實!

然而,陳夜的心卻沉了下去。這片黑湖散發着極其危險的氣息,湖水絕非普通的水,更像是某種高度凝聚的“死氣”或“弱水”!如何渡湖?身後的追兵瞬息即至!

就在這進退維谷的瞬間,沉寂了一路的黑棺“葬”,再次發出了嗡鳴!這一次,嗡鳴聲中帶着一絲……奇異的律動?仿佛與湖中心神殿散發出的秩序光柱產生了某種共鳴!

**“碎片……氣息……”**

**“秩序……壓制……死水……”**

**“以虛引……爲舟……以汝之印……爲引……”**

葬的意念斷斷續續傳來。

虛引爲舟?祖源之印爲引?

陳夜猛地看向手中的虛引黑杖!杖頂碎裂的星雲寶石處,那點星芒似乎感應到了神殿光柱的氣息,正微微閃爍着!

他福至心靈,立刻將殘存的力量瘋狂注入虛引黑杖,同時全力催動眉心祖源之印,將自身的氣息與神殿光柱的秩序波動努力契合!

嗡!

虛引黑杖頂端的星芒驟然亮起!一道凝練的星光延伸而出,如同探出的橋索,遙遙指向湖中心的神殿!與此同時,杖體上那些玄奧的空間符文次第亮起,散發出穩定的空間波動!

陳夜毫不猶豫,一步踏上了由星光和空間符文構成的、懸浮於漆黑湖面之上的“光橋”!

光橋形成的刹那,原本死寂的黑色湖水突然劇烈翻騰起來!無數由純粹死氣凝聚的、面目模糊的怨靈般的東西,嘶吼着從湖中探出半身,伸出漆黑的爪子抓向光橋!

滋滋滋——!

然而,當這些死氣怨靈觸碰到光橋散發的、融合了虛引空間之力和祖源之印秩序氣息的光芒時,如同遇到了克星,發出淒厲的慘叫,身軀迅速消融、蒸發!

光橋,可行!

陳夜心中大定,強忍傷痛,沿着光橋向湖中心神殿疾馳!

“吼!!!”石冢守衛追到湖邊,巨大的石拳狠狠砸向光橋延伸的起點!但拳頭只砸在空處,光橋的起點隨着陳夜的移動而移動!腐沼鱷龍試圖沖入黑湖,但剛接觸到湖水,堅硬的鱗甲就被恐怖的死氣腐蝕得滋滋作響,痛苦地翻滾後退!枯怨妖槐的枝條瘋狂延伸,抽向湖面上的陳夜,卻被光橋散發的光芒灼傷,迅速枯萎!

它們被阻隔在了湖邊!只能發出不甘的咆哮!

陳夜無視身後的怒吼,目光死死鎖定着越來越近的慘白神殿。神殿的大門早已腐朽坍塌,露出裏面深邃的黑暗。但那股源自源碑碎片的、溫暖而強大的秩序波動,如同黑暗中的篝火,清晰地指引着他。

終於,他踏上了神殿殘破的石階。

一股遠比外面精純、厚重、帶着古老歲月沉澱感的秩序力量撲面而來,讓他精神一振,靈魂和肉體的傷勢都仿佛得到了撫慰。他毫不猶豫,一步跨入了神殿的黑暗之中。

就在他身影消失在神殿入口的瞬間,一直緊隨其後的黑棺“葬”,卻並未踏上光橋。它靜靜地懸浮在湖邊,棺體上那些黯淡的符文,此刻正貪婪地、無聲地吸收着彌漫在空氣中、湖水裏、乃至那三頭守衛身上的……濃鬱死寂之氣。它那沉寂的氣息,似乎正在發生某種微妙的變化。

神殿內部,並非一片漆黑。

微弱的光芒來自神殿的穹頂和牆壁上鑲嵌的、早已失去大部分光澤的奇異晶石。借着這微弱的光,陳夜看到神殿內部空間巨大而空曠,地面上散落着巨大的、刻滿符文的石柱殘骸。神殿的最深處,一座同樣由慘白色巨石壘砌的祭壇上,懸浮着一塊……**不規則的、約莫臉盆大小的白色晶體碎片**!

碎片表面流淌着溫潤如玉的光澤,內部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遵循着某種玄奧軌跡運轉的符文在生滅。一股浩瀚、精純、鎮壓一切的秩序本源氣息,正是從這塊碎片上散發出來!它靜靜地懸浮在那裏,仿佛亙古長存,驅散了神殿內部的黑暗和腐朽氣息,形成了一個絕對秩序的領域!

**源碑碎片!第一塊!**

陳夜的心髒劇烈跳動起來!歷經艱險,終於找到了!

他強壓激動,小心翼翼地靠近祭壇。碎片散發的氣息讓他感到無比舒適和安心,祖源之印更是與之產生強烈的共鳴,發出愉悅的嗡鳴。他伸出手,準備觸碰這塊承載着希望與責任的碎片。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碎片的瞬間——

異變陡生!

祭壇周圍地面上,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符文殘骸,驟然亮起了猩紅的光芒!一個殘缺卻依舊散發着邪惡氣息的古老法陣瞬間被激活!

**吼——!!!**

一聲充滿了混亂與暴虐的咆哮,並非來自外界,而是直接從祭壇下方、神殿的地底深處傳來!整個神殿劇烈震顫!祭壇上的源碑碎片光芒也猛地一暗!

一股遠比外面那三個守衛更加恐怖、更加純粹、帶着“黯”之污染氣息的威壓,如同蘇醒的遠古凶獸,瞬間鎖定了祭壇前的陳夜!

守護碎片的,不僅僅是外面的守衛!真正的殺招,藏在這神殿祭壇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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