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走上工作崗位上的張英傑不知道他已被自己的上司斷定爲“一輩子離不開鄉鎮”。
他上班的第三天便接受了一個去梁家窪村“蹲點”的工作。
在鄉鎮一級工作,都有過“蹲點”的經歷。
凡是被選爲“點”的村一般是一個地方的兩極——極好的村和極亂的村。
極好的村由領導幹部帶着身邊的筆杆子去駐上一段時間,挖掘出他們好的經驗,經筆杆子分析歸納,成爲別的村學習的先進典型,作爲領導幹部的政績宣揚出去。
極亂的村情況就較爲復雜,派過去的多爲職務級別不高,在鄉鎮基層工作時間長,富有農村基層工作經驗的幹部。
他們去後能夠沉下去,一住就是數月,找出問題存在的症結,然後有針對性采取措施。
這裏的采取措施大多是“蹲點”者本不能解決:實際證明,長期混亂的地方,一般是與部分人違紀違法分不開的,需要上級領導甚至司法機關出面。
像張英傑這要的沒有一天農村基層工作經驗的“小白”被安排一人下去“蹲點”,鄉裏的人都知道他是被誰給算計了。
對此毫無所知的張英傑向與自己同爲黨政辦副主任的民政助理和計生助理請教。
二人均知道這個工作是路瑩瑩安排的,而路瑩瑩背後則是杜子騰,均沒有向他透露梁家窪村的情況。
民政助理陸成得告訴他說,以自己在基層工作多年的經驗,比較混亂的村經濟上也較爲落後,亂的原因有的是領導班子過於鋼硬,與群衆對立,有的是過於軟弱,壓不住邪氣。
他又求助於組織委員紀修身。
紀修身作爲鄉裏的領導班子成員,自然十分熟知領導層的決策程序,覺得在黨委會沒有開會研究的情況下,路瑩瑩便決定讓參加工作只有三天的張英傑入村“蹲點”,背後沒有人指示,她沒有那個膽量。
他雖有正義感,但又不會因爲張英傑得罪杜子騰,只以組織委員的身份對張英傑介紹了梁家窪的情況:“梁家窪村是全鄉經濟最落後的村,上次村黨支部和村委會改選到現在三年了,每次改選所有侯選人得票均不過半,現在是工作區主任主持這個村裏的工作。”
張英傑雖然是農村出身,但十二歲就離開了家,不知道工作區主任是幹什麼的。
紀修身告訴他,工作區是鄉裏的派出機構,工作區主任兼任黨總支書記,與他一樣,也是編制在鎮裏的公務員。
他還告訴張英傑,“你別犯愁,安排你去蹲點並不是要求你必須把這個村的問題解決。這個村混亂了有七、八年了,也派過三次蹲點幹部,問題沒有解決也沒有拿誰怎麼樣。
你這次去,最重要的是別急着解決問題。”
“那是爲什麼?”
不解決問題派我去幹什麼?
他心存疑問,但沒有開口。
師父在他這次去看他時囑咐了他三條:一是做事應道法自然,順應自然規律,不強求、違背自然法則;二是爲而不爭,要有所作爲,但不與人爭鬥,保持平和與寬容;三是在亂境中保持內心的寧靜和平和,以及管理者的無爲而治。
這三條與紀修身說的不要急着解決問題是不是一致?
紀修身回答說:“你剛去時看到的未必是事情的真像,急着去解決問題容易激化矛盾。
這個村的人基本上全姓梁,但梁姓五大家經緯分明,各大家都維護自已的利益,選黨支部和村委會,不論鄉裏定的候選人是誰,他們仍然是各家選各家的人,從來沒有人過半數。
再就是千萬不要與村裏的人激化矛盾。鬧義和團時村裏興過拳會,是男人都會個三兩招,處理問題喜歡用拳頭解決,像你這樣一看就抗揍的年輕人,吵不幾句他們就敢動手。”
其實這一點才是杜子騰安排張英傑到梁家窪村蹲點的最主要原因。只要是張英傑在梁家窪村挨了打,大姐心情一舒暢,就不會再計較黃小蘭給他張英傑安排獨院的事。
他悟出了紀修身話中的意思,主動找到路瑩瑩,以自己剛來上班,還需要置辦一部分家具和生活用品,等待預定的汽車爲由,想着緩去梁家窪村幾日。
果然,路瑩瑩說:“梁家窪村亂了近十年,也不指望你去解決問題,你先忙你的私事,有空就去村裏看看,這邊有事就回鄉裏,只要不離開馬莊鄉就不用與我請假。”
張英傑已經決定去梁家窪村了,又接到了去縣城四S店接車的通知。
他決定先以鄉團委書記的身份去梁家窪村一趟,名義上是剛到新地方,調研農村基層團的工作。
他爲了避開中午的“秋老虎”,吃過早飯就步行踏上了去梁家窪村的路。
梁家窪村距鄉駐地約七裏路,隔着一座山,因地處三座山的中間,地勢相對低窪而得名。
師父的道觀在陡峭的山頂上,他從五歲起就就徒步登山,往來於道觀和山下的家之間,走山路如履平地,很快便翻過了山頭,沿山路而下。
正行走間,忽然聽到遠處有人高喊:“救命呀,牛瘋了!”
他順着聲音看去,看見一個男人在前面的田地裏拚命地跑,身後十幾米處,一頭身體碩大、粗壯的水牛兩眼血紅,尾巴高高乍起,在他後面緊追不舍。
不好,真要出人命!
他來不及多想,沖着那一人一牛就跑了過去。
他距那一人一牛不到十米,而水牛尖尖的牛角馬上就要抵到人的屁股了。
此時,在附近地裏幹活的人們也圍了過來,但是沒有人敢靠前,還有人沖着張英傑高喊:“別靠前,牛瘋了,過去太危險!”
前邊那人慌不擇路,跌到地邊溝裏,嘴裏嚎叫着,手腳並用往前爬。
水牛前沖的速度沒有變化,低下腦袋,一對彎刀般的尖角向他身上抵去。
張英傑來不及多想,飛快地擲出一塊石頭打中了水牛的一只長角。
水牛吃疼,牛角偏離了方向,沒有抵到那人的身上。
這時,他已經來到了牛的屁股後面,看到從牛的頭部拖下來一條長長的繩索,彎腰撿起繩頭,對前面躺在地上的那人喊道:“快躲到樹的後面!”
山坡上的田間地頭上到處都是灌木。
那人聽到張英傑的提醒,不顧形象地爬到了灌木叢裏。
水牛再用角去抵那人,受到了灌木枝杈的阻擋,氣得㸰牛頭直晃,感覺到了繩子的羈絆,轉身向着張英傑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