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冰冷。
意識如同沉在墨汁中的碎冰,緩慢地旋轉、碰撞,每一次觸碰都帶來尖銳的刺痛。手腕的傷口,脖頸的掐痕,大腦深處被反復撕裂的神經……所有的劇痛在昏迷的深淵裏發酵、膨脹,編織成一張無邊的痛苦之網。
蘇晚星感覺自己被釘在這張網上,動彈不得。每一次試圖掙扎,都引來更劇烈的神經灼燒感。荊棘刺……那最後的爆發……狂暴的能量撕裂了她的意識,也強行灌入了傅凜淵的腦海……她“看”到了他對林正宏的必得之心,而他……是否也“聽”到了她對顧家碎片的執念?
混亂的記憶碎片如同鋒利的玻璃,在混沌的意識流中沉浮:林正宏臨死前指向天花板的驚恐眼神……傅凜淵替她擋槍時肩頭炸開的血花和他眼中冰冷的怒意……秦耀陽殺手那毫無情感的槍口……
最後定格的,是傅凜淵蹲下身,那只沾着鮮血的、冰冷的手,撿起地上光芒熄滅的荊棘刺,如同宣判般的聲音:
**“顧星燃……你的‘證據’……還有你腦子裏的‘東西’……從現在起……歸我了。”**
不!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錐,狠狠刺入她混亂的神經!荊棘刺!母親留下的最後火種!被他拿走了!
她猛地掙扎!試圖沖破這黑暗的囚籠!
“呃——!”一聲壓抑的痛苦呻吟從她緊咬的牙關中泄出。沉重的眼皮如同被黏住,費盡力氣才掀開一條縫隙。
刺目的白光如同無數根鋼針,狠狠扎進她的瞳孔!她瞬間閉上眼,生理性的淚水洶涌而出。過了好幾秒,才敢再次嚐試。
視野依舊模糊,如同隔着一層毛玻璃。慘白到沒有一絲溫度的光線從頭頂無死角地傾瀉下來。空氣裏彌漫着一種極其濃烈的、混合着消毒水、臭氧和某種冰冷金屬的味道,比之前的囚室更令人窒息。
她躺在一個冰冷的、如同金屬棺材般的平台上。身上不再是病號服,而是某種類似束縛衣的、帶有電極貼片接口的緊身黑色材質,將她從脖頸到腳踝牢牢固定。手腕和腳踝被冰冷的金屬環扣鎖住,連接着粗重的線纜。頭上戴着沉重的、布滿傳感器和接口的頭盔,壓得她頸椎生疼。一根粗大的輸液管連接着她的手臂靜脈,冰涼的液體持續不斷地涌入血管,帶來一種麻木的清醒感。
這不是醫院病房。
這是一個實驗室。
一個冰冷、精密、充滿非人感的……高科技囚籠。
恐懼瞬間攫住了她!傅凜淵把她送進了“蜂巢”!他真的開始解剖她腦子裏的“東西”了!
她艱難地轉動眼球,試圖觀察周圍。視野受限,只能看到頭頂刺眼的無影燈,和周圍反射着冷光的、布滿各種復雜儀表和顯示屏的金屬牆壁。牆壁上沒有任何窗戶,只有厚重的、鑲嵌着觀察窗的金屬門。整個空間寂靜得可怕,只有儀器運行時極其微弱的嗡鳴聲,和她自己粗重恐懼的呼吸聲。
“目標意識恢復。生理指標:心率112,血壓90/60,神經遞質水平異常波動。疼痛閾值:高。應激反應:強烈。”一個冰冷、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在寂靜的空間裏突兀響起,如同死神的宣判書。
蘇晚星的心髒狂跳起來!她能感覺到,頭盔內無數細微的探針緊貼着她的頭皮,如同冰冷的蛞蝓,貪婪地吮吸着她的腦電波!束縛衣下的電極片傳來細微的麻刺感,掃描着她的生理數據!她被徹底剝光了,像一塊放在顯微鏡下的切片!
“開始基礎神經圖譜掃描。強度:Level 2。聚焦區域:海馬體及邊緣系統。”電子音再次響起。
嗡——!
一股冰冷的、帶着高頻震顫的嗡鳴聲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比之前在囚室裏的掃描強烈十倍!蘇晚星只覺得大腦像是被投入了高速離心機!無數冰冷的探針仿佛要刺穿她的頭骨,直接攪動她的腦漿!劇烈的眩暈和惡心感讓她眼前發黑,胃部劇烈翻攪!
“呃啊——!”她發出痛苦的嘶吼,身體在束縛下瘋狂掙扎!金屬環扣深深勒進她的皮肉,帶來尖銳的刺痛,卻絲毫無法緩解那非人的精神酷刑!
“警告:目標神經排斥反應加劇!杏仁核活動異常激增!建議降低掃描強度或注入鎮靜劑。”電子音冰冷地播報。
“維持強度。”一個低沉、冰冷、熟悉到讓她骨髓發寒的聲音,通過牆上的擴音器傳來,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記錄所有異常波動模式。尤其是……與‘荊棘刺’能量殘留的關聯性。”
傅凜淵!他在外面!透過觀察窗看着她被折磨!
巨大的屈辱和恨意如同毒火,瞬間焚燒了蘇晚星的恐懼!她猛地抬起頭,盡管視線模糊,盡管頭盔沉重,她依舊用盡全身力氣,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那雙布滿血絲的貓眼中爆發出如同淬毒荊棘般的、刻骨的恨意和無聲的詛咒!
“意志力評級:S級。痛苦耐受度:S級。精神韌性:異常。”電子音毫無波瀾地記錄着,“掃描數據同步傳輸至主控台。發現高頻異常能量殘留點,坐標:杏仁核深層、前額葉皮層突觸集群。能量特征與‘荊棘刺’樣本吻合度98.7%。”
荊棘刺樣本?傅凜淵果然把它帶進來了!他正在用她的大腦和荊棘刺做比對實驗!
“啓動‘溯源’協議。嚐試逆向解析能量殘留信息編碼模式。”傅凜淵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一種冰冷的、近乎狂熱的探究欲,“注入神經穩定劑C型,抑制排斥反應,提升信息捕捉清晰度。”
冰冷的針劑再次注入血管。一股強烈的、混合着麻痹和清醒感的怪異洪流瞬間涌入蘇晚星的四肢百骸。大腦深處的劇痛被強行壓制下去,但那種被窺視、被解析的感覺卻更加清晰!意識像是被強行剝離了痛苦的外殼,變得更加“透明”,更加無處遁形!
嗡鳴的掃描聲持續着。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頭盔內的探針如同無數冰冷的觸手,在她大腦中那些殘留着荊棘刺能量的區域反復掃描、刺激、試圖“讀取”那些烙印在神經突觸中的信息碎片!
母親的聲音……顧家大火……碎片藏匿點密鑰……傅振雄的名字……
這些她拼死守護的秘密,此刻正被冰冷的儀器暴力撬開!
“不……滾出去……”她發出嘶啞破碎的呻吟,淚水混合着冷汗滑落,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嚐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她集中全部的意志力,瘋狂地在腦中構築屏障!回憶那些最無關緊要的細節!被雨水打溼的樹葉紋理!青石水盂上苔蘚的觸感!晚星花花瓣的柔軟……試圖用這些混亂的意象,去幹擾、去覆蓋那些核心的記憶烙印!
“信息流捕捉受阻。目標意識出現強烈抵抗。嚐試提升‘溯源’強度至Level 3。”電子音冰冷地宣告。
嗡鳴聲陡然拔高!變得如同億萬只金屬蜜蜂在顱內瘋狂振翅!蘇晚星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被無數根燒紅的鐵絲反復穿刺、攪動!構築的屏障瞬間被撕裂!母親紙條上的字跡如同燒紅的烙鐵,再次狠狠印入她的意識核心!
“荊棘生於絕境……其花向光……魂不可奪……”
“啊——!!!”她發出淒厲到破音的慘叫!身體在束縛下痙攣抽搐,如同瀕死的魚!鮮血從咬破的唇角不斷涌出!
“警告!目標神經活動瀕臨崩潰閾值!海馬體區域出現異常高頻放電!風險系數超過紅線!”電子音發出刺耳的警報!
“停止掃描!注入鎮靜劑!立刻!”傅凜淵的聲音終於出現了一絲急促,透過擴音器傳來,帶着壓抑的怒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嗡鳴聲戛然而止。
冰冷的鎮靜劑迅速注入血管。那股狂暴的能量沖擊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極致的痛苦之後,是鋪天蓋地的、令人窒息的昏沉和虛脫。蘇晚星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癱軟在冰冷的平台上,大口喘着粗氣,意識在黑暗的邊緣搖搖欲墜。淚水無聲地滑落,混合着嘴角的血跡。
失敗了……傅凜淵沒能用暴力讀取她核心的記憶……但她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大腦像被犁過一遍,劇痛殘留……
厚重的金屬門滑開的聲音。
沉穩而冰冷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如同敲打在瀕死者的心髒上。
傅凜淵走了進來。
他換上了一身無菌的白色實驗服,顴骨下的傷口貼着新的生物敷料,臉色比之前更加冷峻,如同冰雕。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此刻翻涌着復雜難辨的情緒——冰冷的探究未退,暴怒被強行壓下,更深處,似乎還藏着一絲……被剛才那狂暴精神對抗所觸動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驚悸?
他走到平台前,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如同破碎人偶般的蘇晚星。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掃過她慘白的臉,緊閉的眼瞼,顫抖的睫毛,以及嘴角刺目的血跡。
“意志的堡壘?”傅凜淵的聲音低沉沙啞,帶着一絲冰冷的嘲弄,卻又似乎隱含着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顧星燃,你腦子裏的‘荊棘’,比我想象的……扎得更深。”
蘇晚星沒有力氣回應,甚至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只有微弱起伏的胸口證明她還活着。
傅凜淵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旁邊一個金屬托盤上。托盤裏,靜靜地躺着那枚光芒徹底熄滅、如同普通金屬荊棘裝飾品的荊棘刺。旁邊,連接着復雜的分析儀器,屏幕上跳動着密密麻麻、無法解讀的能量曲線和數據流。
“它很安靜。”傅凜淵伸出手,修長、冰冷、戴着無菌手套的手指,極其緩慢地、帶着一種近乎褻瀆的審視,捻起那枚冰冷的荊棘刺。“像一塊死鐵。但剛才……它在你的腦子裏,爆發出了足以灼傷‘零’的能量。”
他將荊棘刺舉到眼前,對着慘白的燈光仔細端詳。那嶙峋的荊棘造型,在冷光下閃爍着金屬特有的寒芒。
“顧家的東西……‘星源’……”他低聲自語,聲音帶着一絲冰冷的困惑和探究,“你外公留下的?還是……更古老的秘密?”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昏迷的蘇晚星,仿佛想從她身上找到答案。
就在這時!
“滴!緊急通訊!最高優先級!”冰冷的電子音在實驗室內響起,打斷了傅凜淵的凝視。
傅凜淵眉頭微蹙,將荊棘刺放回托盤,轉身走向控制台。一個加密通訊光幕亮起,周謹肅穆而急切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傅總!顧家舊址,‘雲錦苑’後花園東南角,晚星花圃遺跡!”周謹的聲音帶着一絲難以置信的激動,“我們的人按照您提供的精確坐標(晚星花下,荊棘之影,晨露未晞),在青石蟾蜍水盂下方約一米深處,挖掘到了一個……金屬箱!”
金屬箱?!
傅凜淵的瞳孔驟然收縮!蘇晚星在神經連接中斷前強行“映射”給他的執念!林正宏臨死前的指向!顧夫人藏匿的證據碎片?!
“箱子情況?”傅凜淵的聲音瞬間冷冽如刀。
“高強度合金鑄造!表面有復雜的荊棘與星辰蝕刻圖案!與‘荊棘刺’紋飾高度吻合!”周謹快速匯報,“箱體完好,無近期開啓痕跡!但……箱體本身檢測到極其微弱的、與‘荊棘刺’同源的能量波動!而且……”周謹的語氣帶着巨大的凝重,“箱子被埋設在一個極其精密的、被動式生物能量感應起爆裝置中心!任何非特定生物信息(尤其是非顧氏血脈)的強行開啓或移動嚐試,都會瞬間觸發足以摧毀箱體及周圍十米範圍的高能爆炸!”
生物能量感應起爆?!傅凜淵的眼神瞬間冰寒!顧夫人……好狠的手段!用自己女兒的血脈作爲最後一道鎖!傅振雄的人就算找到了位置,也拿不到東西!強行開啓只會同歸於盡!
“現場封鎖!最高級別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箱體十米範圍!等待我的指令!”傅凜淵斬釘截鐵地下令。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猛地射向平台上一無所知的蘇晚星!
鑰匙……唯一的鑰匙……就在這裏!
他切斷通訊,緩緩轉身。白色的實驗服在慘白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澤。他一步步走回平台邊,俯視着昏迷中依舊因痛苦而微微蹙眉的蘇晚星。
冰冷的指尖,帶着無菌手套的觸感,極其緩慢地、如同毒蛇般,拂過她冰涼的臉頰,最終停留在她因失血而略顯蒼白的唇瓣上。
“顧星燃……”傅凜淵的聲音低沉,如同深淵的回響,帶着一種掌控一切的冰冷和一絲……殘忍的期待,“看來,你母親留給你的‘鑰匙’……”
他的目光,如同鎖定獵物的鷹隼,緩緩移向她那只帶着留置針、正輸着冰冷液體的手臂。
“……需要你的血,才能真正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