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的回音在倉庫裏盤旋,像無數根冰針扎進陸憬琛的耳膜。
他死死抱着懷裏的人,指尖觸到那片迅速蔓延開的溫熱粘稠,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嫿嫿!嫿嫿!”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帶着連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看着我!別睡!聽到沒有!”
蘇彧嫿的臉白得像紙,睫毛上掛着未幹的淚痕,嘴角那絲釋然的笑凝固着,觸目驚心。她費力地睜開眼,看向陸憬琛,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血沫不斷從嘴角溢出。
“救護車!快叫救護車!”陸憬琛對着空曠的倉庫嘶吼,聲音裏充滿了絕望。
陸明遠顯然沒料到蘇彧嫿會突然撲上來,握着槍的手微微發顫,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被狠戾取代:“既然她想死,那就成全她!”他再次舉起槍,對準陸憬琛,“這次,沒人能替你擋了!”
“找死!”陸憬琛眼中迸發出駭人的殺意。他小心翼翼地將蘇彧嫿放在地上,脫下自己的風衣裹住她,動作快得像一道閃電,在陸明遠扣動扳機的瞬間撲了過去,一把奪過槍,反手砸在他的額頭上。
“砰”的一聲悶響,陸明遠慘叫着倒在輪椅上,額頭上鮮血直流。
周圍的手下見狀,紛紛掏出家夥圍上來。陸憬琛擋在蘇彧嫿身前,眼神冷得像冰,左臂的傷口因爲劇烈動作再次裂開,鮮血順着指尖滴落在地,與她的血混在一起。
“誰敢動她一下,我讓他生不如死。”他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令人膽寒的威懾力。
那些手下被他的氣勢震懾,竟一時不敢上前。
就在這時,倉庫外傳來警笛聲,紅藍交替的燈光刺破黑暗。林薇帶着警察沖了進來,看到裏面的情景,臉色驟變:“快!醫生!這裏需要醫生!”
醫護人員很快趕到,將蘇彧嫿抬上擔架。陸憬琛想跟上去,卻被警察攔住:“陸先生,您涉嫌故意殺人,需要跟我們走一趟。”
“讓開!”陸憬琛的眼神像要吃人,“我要去醫院!”
“陸總,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蘇小姐的。”林薇跑過來,語氣急促,“證據我已經找到了,陳默自殺的監控錄像,還有陸明遠的供詞,足以證明您是清白的!您先配合警方,我馬上過去處理!”
陸憬琛看着被抬出倉庫的蘇彧嫿,擔架上的她臉色蒼白,氣息微弱。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聲音沙啞:“告訴醫生,不惜一切代價救她。”
“我知道。”
救護車呼嘯而去,陸憬琛被警察帶走時,目光一直追隨着那抹消失在夜色裏的燈光,直到再也看不見,才緩緩閉上眼,眼底是化不開的濃稠擔憂。
手術室的燈亮了整整一夜。
蘇彧嫿失血過多,子彈離心髒只有幾厘米,情況危急。林薇守在外面,一邊聯系最好的外科醫生,一邊處理陸氏集團的爛攤子,手機幾乎被打爆。
天快亮時,陳蘭拄着拐杖出現在走廊。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得知了消息,臉色蒼白,卻異常堅定:“林特助,讓我進去守着。”
“陳阿姨,您身體……”
“我沒事。”陳蘭打斷她,眼神裏帶着不容置疑的決心,“那孩子是爲了救憬琛才受傷的,我這個做母親的,該守着她。”
林薇看着她單薄卻挺直的背影,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手術室外,母女倆隔着一扇門,守護着各自在意的人。
陸憬琛的事情處理得很順利。林薇找到的監控錄像清晰地記錄了陳默自殺的全過程,加上陸明遠的供詞(他被警察抓住後,爲了減刑,把所有罪責都推到了陳默身上),故意殺人的罪名很快被撤銷。
但他還是被拘留了兩天,一來是走程序,二來是處理陸明遠留下的爛攤子。等他終於走出警局,趕到醫院時,已經是蘇彧嫿手術後的第三天。
ICU病房外,陳蘭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眼下帶着濃重的青黑。陸憬琛放輕腳步走過去,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動作輕柔得像怕驚擾了她的夢。
“她怎麼樣了?”他低聲問守在旁邊的林薇。
“脫離危險了,但還沒醒。”林薇遞給他一份病歷,“醫生說子彈傷到了神經,醒來的時間不確定。”
陸憬琛的心髒沉了沉,他走到ICU門口,透過玻璃看着裏面躺着的人。她身上插着各種管子,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她還活着。
他伸出手,輕輕貼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這樣就能傳遞一點溫度給她。
“嫿嫿,對不起。”他的聲音很輕,帶着濃濃的愧疚,“是我把你卷進這些麻煩裏的。你醒過來好不好?醒過來,我們就把協議撕了,你想去做什麼就去做什麼,我再也不纏着你了……”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哽咽了。這個在商場上叱吒風雲、從未向任何人低頭的男人,此刻卻像個無助的孩子,在玻璃門外,一遍遍地訴說着自己的悔恨。
接下來的日子,陸憬琛推掉了所有工作,幾乎住在了醫院。他每天早上七點準時出現在ICU門口,隔着玻璃看她兩個小時,然後去處理公司的事,下午五點再回來,一直守到深夜。
他會跟她講公司裏的趣事,講張媽新做的點心,講她設計的“星軌”系列在展會上大獲成功,甚至講起二十年前,他第一次見到陳蘭時的情景。
“那時候你媽可厲害了,拿着設計稿跟我據理力爭,眼睛亮得像星星。”他靠在玻璃上,聲音帶着笑意,“她說,好的設計是有靈魂的,不能被商業綁架。現在想想,你跟她真像。”
“你的設計也有靈魂,嫿嫿。我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醫生說你可能明天就醒了,也可能要等很久。沒關系,我等得起。多久都等。”
他不知道蘇彧嫿能不能聽到,但他還是每天都講,仿佛這樣就能給她力量,也給自己勇氣。
一周後,蘇彧嫿終於從ICU轉到了普通病房。
陸憬琛進去看她的時候,她還在睡着。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臉上,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看起來安靜又脆弱。
他在床邊坐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涼,他用自己的掌心一點點焐熱。
“嫿嫿,醒醒。”他輕聲呼喚,“我買了你喜歡的草莓蛋糕,張媽做的,你再不醒,就要被我吃光了。”
回應他的,是她指尖微弱的動了一下。
陸憬琛的心猛地一跳,他屏住呼吸,緊緊盯着她的臉。
幾秒鍾後,蘇彧嫿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神還有些迷茫,像是還沒從混沌中完全清醒過來。她看着陸憬琛,看了很久,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陸憬琛……”
陸憬琛的眼眶瞬間紅了。他俯下身,將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我在。”
“你……”蘇彧嫿的眼神慢慢聚焦,落在他左臂的繃帶上,又看了看他眼底的紅血絲,嘴唇動了動,“你瘦了。”
簡單的三個字,卻像一股暖流,瞬間涌遍陸憬琛的四肢百骸。他再也忍不住,緊緊抱住她,力道卻很輕,生怕弄疼她。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蘇彧嫿靠在他懷裏,聞着那熟悉的雪鬆味,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她閉上眼睛,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和他有力的心跳。
原來被人這樣惦記着,是這種感覺。
原來心動,是在生死關頭,毫不猶豫地想擋在他身前。
原來喜歡一個人,就算嘴上說着討厭,心裏卻早已認定。
她伸出手,輕輕環住他的腰,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
“陸憬琛,我們不撕協議了好不好?”
陸憬琛的身體猛地一僵,他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說什麼?”
蘇彧嫿看着他泛紅的眼眶,嘴角揚起一抹虛弱卻燦爛的笑:
“我說,陸太太這個身份,我想繼續當下去。”
陽光透過窗戶,在病房裏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和陽光混合的味道,溫暖而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