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早餐店離開後,車子逐漸駛離市區,周圍的建築越來越矮小破敗,一直開到空曠的郊區外,才在一間大倉房門前停下。
來之前鬱馨月以爲會看到一群精壯的年輕男人赤身肉搏,拳拳到肉。
不曾想,席瑾洲停好車後,剛打開車門,倉房內一群小孩蜂擁而至。
大約有十幾個人,看起來不過七八歲,多數是男孩,都光着膀子。
一些戴着拳擊頭盔;
一些戴着拳擊手套。
他們看到席瑾洲很興奮,扒着他的大腿爭前恐後說話。
席瑾洲說着富島語,神情嚴肅拍拍他們的腦袋。
鬱馨月不可置信地往倉房裏瞄。
倉房內很空曠,只有靠牆的兩側堆放了些雜物。裏面真的全是小孩,高高矮矮都細胳膊細腿,目之所及年齡最大的估計也才十三四歲。
“陳老板,請。”八寶叔邀請陳茂生往裏走。
“八老板,走。”陳茂生應聲跟上。
站在車門旁的鬱馨月很猶豫,她不太想進去,剛轉頭就對上席瑾洲的目光。
他懷裏抱着個鼻青臉腫的小男孩,面無表情站在旁邊。
“你叫淼淼?”他低聲問。
好像席瑾洲從沒問過她名字。
“不是,”鬱馨月果斷否認,轉了轉眼珠隨口道,“我叫鬱馨月。”
她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叫溫淼淼,更不想他跟陳茂生喊同一個名字。
反正等她離開富島,就跟他什麼關系都沒有,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見面。
就當所有在富島發生的荒唐事都是鬱馨月做的。
跟她溫淼淼沒關系。
“那他爲什麼叫你淼淼?”
“小名,是我的貓的名字。”
席瑾洲看看懷中的小孩,又玩味地看回來,“吃東西時你的反應爲什麼這麼大?想到了什麼?”
沒料到他會突然提起這個,鬱馨月錯愕地瞪大眼睛。
他又說:“是不是想再來一次?”
鬱馨月很惶恐,但又不敢大聲說話,“你瘋了?怎麼可以當着小孩的面說這個!”
“怕什麼,他又聽不懂。”
男人懷中的小孩睜着烏黑的眼睛,長睫毛上下掃動,懵懂的眼神表示真的聽不懂。
但不管聽不聽得懂,在第三個人面前提起這種事情,鬱馨月感覺又羞又惱。
她無可奈何地蹙眉,轉身快步追上前面的陳茂生。
倉房盡頭有一個四四方方的擂台,角落兩台巨型電風扇左右搖頭吹出“呼呼”的大風。
四周的小孩不管坐着、站着、還是躺着,看到席瑾洲都紛紛站起來。
“這裏怎麼都是小孩子?”陳茂生認真跟八寶叔交談,察覺鬱馨月跟了上來,順手牽住她。
“富島很多家庭並不富裕,又沒有優生優育的觀念,家裏小孩多了自然養不起,只能讓孩子早早出來賺錢。這些送來學拳,打拳的孩子只要在擂台上贏一場,就能賺500富株。”
“相當於90人民幣。”八寶叔說。
“七八歲也能打嗎?”陳茂生問。
“能,怎麼不能。年齡差距越大,力量越懸殊,賠率就越高,獲得的獎金就越多。”
不知何時,席瑾洲已經跟在後面,用冷冷的嗓音回答。
八寶叔回頭指指席瑾洲懷裏的小孩,“呐,他懷裏的男孩叫南尼,才7歲,已經能跟10歲的男孩上擂台。這個月打贏了兩次,賺了1500富株。”
父母讓這麼小的孩子接觸暴力就算了。
竟然還利用他們來賺錢。
鬱馨月感覺心裏很難受。
她掃視一圈,在角落還發現了五個戴拳套的女孩,也是不過八九歲的模樣,扎着貼頭皮的蜈蚣辮,短短的辮子在脖頸翹得像兩根小尾巴。
“女孩,也上擂台嗎?”她看向八寶叔。
“上。”席瑾洲搶先開口,“女孩也得吃飯,也得賺錢。”
“那他們不……”讀書嗎?
話說出口前感覺有點不太禮貌,後半句被鬱馨月咽了回去。
席瑾洲斂眸,好像懂她想說什麼,“在富島,弱肉強食是生存法則。只有強者才能活下去,你心裏想的,在這裏是最沒用的。我五歲就被丟到沙堆裏摔跤,被十歲的對手舉起來扔來扔去。如今能站在這裏,我最清楚只有贏,才能活下去。”
“所以他是這群小孩的偶像,大家都很崇拜他。”八寶叔接話,眼神也流露出敬佩。
看到席瑾洲氣勢雄壯的樣子,陳茂生默默咽了咽口水。
本來他還有興致展示他的三腳貓功夫,那個學了兩年的泰拳。
現在看來還是算了。
跟小孩打欺負小孩;跟席瑾洲打,感覺會被他打死。
氣氛沉默了一會兒。
席瑾洲把懷中的男孩放下,說道:“既然來了,看一場比賽吧。”
他蹲下,跟南尼低語幾句。
南尼會心地點點頭,轉身往角落跑。
幾分鍾後,一個看起來十多歲的男孩跨上擂台,左右扭動脖子和手腕熱身。
許久沒有第二個人上台。
周圍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音。
就在大家面面相覷之際,另一邊角落的圍繩被拉開。
那群少數的女孩裏,其中一個跨上了擂台。
鬱馨月很吃驚,嘴巴微張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
她回頭看席瑾洲,“女孩跟男孩打?”
“在富島的拳擊擂台,沒有男孩女孩之分,只要你想賺錢,誰都可以跨上去。能打贏男孩的女孩,更賺錢。”
席瑾洲冷漠盯着台上的人,語氣很平靜,已經見怪不怪。
他剛才跟南尼說,這場比賽贏了的人可以獲得100美金,讓南尼去找兩個願意上台的人。
得知有這麼高的獎金,他們之中的擂王金半開立刻坐不住。
雖然金半開才11歲,但四肢修長,一身腱子肉,腦袋剪了整齊的圓寸,看起來虎頭虎腦。
他打了4年的拳,同齡段已經全不是他的對手,現在準備開始挑戰更高級別的選手。
鬱馨月搖頭,感覺太殘忍。
男孩跟女孩本就力量懸殊,還是在台上實打實的幹仗。
看出鬱馨月的不安,八寶叔笑得和藹:“不用擔心,在富島長大的女孩不弱的。”
不管他們如何遊說,鬱馨月還是打心底排斥。眼前的場景不禁讓她浮現小時候的噩夢。
現在一心想逃。
但身邊的陳茂生卻很感興趣,許是沒見過這麼新奇的比賽。他雙手背在身後,全神貫注看着台上的人熱身。
鬱馨月怔怔地後退兩步,背脊猛然撞上僵硬的東西,堵住退路。
她回頭,看到席瑾洲冷峻的臉龐,高大的身軀像堵牆,不偏不倚擋在她身後。
兩人緊緊相貼,不可言說的躁動慢慢滋生。
男人的大手已經撫上女人的腰間,熾熱的掌心隔着衣服摩擦。
盯着陳茂生的後腦勺,鬱馨月的心快要從喉嚨眼跳出來。
叮——
擂台上鈴聲響起。
對立而站的選手正式揮舞拳頭。
陳茂生伸長脖子往前一步。
歪斜站着,暫時沒有回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