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八寶叔如約來酒店接鬱馨月幾人。
吃飯的地方很遠,開了很久的車。
車窗外掠過一片又一片油綠的樹林,最終才在一塊巨石前停下,仿佛進到山裏。
下了車,眼前是本地特色的高腳木屋。
幾根粗大的原木把房子架高,結構簡單,房屋四面都是開闊的大窗,通風效果極佳。
八寶叔介紹,這裏雨季的時候會連日暴雨,當地把房屋架高的設計既能防洪水澇災,又能防蟲蛇野獸的侵害。
一行人邊聽講解,邊跟着從外部的木樓梯走上去。
屋內的家具不多,都是木質的櫃子,擺着亂七八糟的碗碟。
偌大的空間隔出兩個房間。
走入其中一個房間,地板上鋪滿涼席,一張矮桌橫在中間,已有幾人圍着矮桌落座,就坐在地上。
八寶叔笑着說,“這裏是我們的根據地,有專門的廚師。因爲木屋比較輕盈,所以室內大型家具較少,當地人也都習慣坐在地上吃飯,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陳茂生:“沒事沒事,來這裏就是要融入本地生活。”
“陳老板果然是大家風範。”
說着,八寶叔邀請大家入座。
鬱馨月挽着陳茂生的手,躲在他身後,視線從他肩膀穿過,一眼從坐在地上的幾人裏找到席瑾洲的身影。
他盤腿坐在桌子的側邊,雙手撐開搭在膝上,瞳仁跟隨鬱馨月移動,像鎖定獵物的眼鏡蛇。
陰戾沉着的眼神透出危險訊息。
察覺到對方的目光,鬱馨月把臉收到陳茂生脖子後面躲避。
在場全是男性,只有鬱馨月一個女人,這讓她很不適。而且她穿的是裙子,沒法跟男人一樣大剌剌盤腿坐,只能雙腿並起來側在屁股下。
坐下後她貼得陳茂生更緊。
正如如席瑾洲所說,富島人很凶。
長得就很凶。由於地區環境影響,紫外線強,所以多數人皮膚黝黑,席瑾洲的小麥膚色在其他人映襯下都顯得白淨不少。
他們的皮膚還很粗糙,眼神渾濁時時刻刻透露出防備,由內而發野性的氣息,像隨時準備戰鬥的猛獸。
不過多數男人沒有席瑾洲那麼高大,體格肌肉也相對小些。
但對比起來,他們這幾個中國人顯得更瘦弱。
因爲語言不通,除了八寶叔沒人說話。
八寶叔笑着伸手指向坐在主位的男人,“這位就是我們的大老板,拓刀先生。”
大家的目光統一望過去。
拓刀把微卷的長發扎在腦後,身穿一件白襯衫,在席瑾洲的要求下背直挺挺的,看起來像模像樣。
就是他臉上的刀疤有點駭人,微眯的眸中有煞氣,形象跟老謀深算的生意人聯系不起來。
“你們好。”拓刀咧嘴笑,說着不標準的中文。
鬱馨月看拓刀的時候,無意瞟到旁邊的席瑾洲依舊在盯着自己,兩人的目光猛然相撞,她趕緊害怕地扭頭。
“拓刀先生不太會說中文,旁邊是他的翻譯,也是富島人,但中文非常好,大家有什麼問題也可以跟他溝通。”八寶叔說。
“席瑾洲。”
席瑾洲簡單明了地介紹自己。
陳茂生沒搭理,笑着對拓刀說:“拓老板,幸會幸會。你本人果然跟我想象的一樣啊,高大威猛,英俊闊氣,器宇軒昂,看起來就不是普通人。”
“能和你介樣的人做生意系我們的榮幸。”
他普通話本就一般般,腦海裏能想到誇人的詞一股腦全丟了出來。
嘰裏咕嚕半天,拓刀一點沒聽懂,歪頭低聲問席瑾洲他在說什麼。
席瑾洲:“說你看起來不聰明。”(富島語)
翻譯完,拓刀眉毛豎起,手大力拍在桌子上。
所有人都被嚇一跳。
八寶叔刻意咳嗽兩聲,給拓刀遞了個眼神。
雖然鬱馨月低着頭,但眼皮悄悄撩起偷瞄。
本以爲席瑾洲會是幕後的大老板,沒想到竟是這個看起來有點莽的男人。
那天在遊輪上,她好像也看到了拓刀。
“在富島,拍桌子表示非常高興的意思。”八寶叔笑着打圓場,“我們先吃東西,生意的事情慢慢聊。”
“好!”
陳茂生也用力一巴掌打在桌面上,茶杯都震了震。
陸續有人端着竹編的籃子和盤子進來。
把桌子擺滿的時候,在場的中國人都不約而同神色怪異。
盤子裏裝着各式各樣的昆蟲,有油炸的、清蒸的、還在蠕動的。
最大的簸箕裏一圈圈的生肉整齊擺盤,還有看不出形態的內髒和淌着汁水的血塊;旁邊大大小小十幾個小碗放着醬料跟佐料。
八寶叔介紹這些是當地的特色美食,將生牛肉、生豬肉、生魚肉夾雜佐料一起,再沾特制醬料,是絕佳的美味。
能品嚐到肉本身的鮮甜。
而那些內髒雖然看起來像生的,但其實都經過加工處理,可以直接入口。
這一桌看起來並不美味的食物讓鬱馨月一陣反胃,下意識捂住嘴,察覺這樣不太禮貌又馬上把手放下。
八寶叔邊演示怎麼吃這些東西,邊說:“吃不慣沒關系,後面還有烤魚和烤雞。”
雖然桌上有筷子,但他們吃飯不是動筷,而是動手。
大家這裏抓一點那裏抓一些包成團,沾上醬料,大口塞進嘴裏。
爲了表示雙方友好,陳茂生給鬱馨月使了個眼神。
她馬上心領神會按照八寶叔示範的步驟,慢條斯理地用生肉和佐料包出一小團遞給陳茂生。
往時他們出去用餐,很多事都是鬱馨月來做。
比如斟茶倒水、點餐夾菜等。
每次陳茂生都會誇她賢惠懂事。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懶得搞。
何況這次的步驟這麼復雜,更懶得自己動手。
陳茂生張嘴接過鬱馨月手裏的食物,還沒嚼就豎起拇指稱贊:“好吃好吃。”
另一頭的席瑾洲抓起一塊成型的牛血放進嘴裏咀嚼,嘴唇吃得通紅,眼神寒得滲人。
整個用餐過程鬱馨月沒吃幾口,不是替陳茂生夾菜就是給他倒茶,又或者幫他找紙巾擦嘴。
忙得不亦樂乎。
她是故意的。
那些食物實在難以下咽,一口都吃不下。烤熟的魚和雞都只抹了點鹽,吃起來一股腥味。
與其勉強自己,不如假裝很忙。
忙得沒空吃兩口,還能給大家留個賢惠的好印象。
用餐結束,畢竟這趟是來談公事,逐漸進入正題。
鬱馨月對這些一竅不通,陳茂生也不想讓她摻和,便用粵語對她說:“幫我去買兩包煙,跟住自己搵D野食。”
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壓抑的環境,還可以逃離席瑾洲的目光。
她乖巧點點頭,朝大家禮貌微笑。因爲腿壓在屁股下太久,站起來時麻得站不穩,崴了一跤。
尷尬得她低下頭趕緊往門外走。
剛來到樓下,身後的樓梯傳來重重的腳步聲。
心中有不祥預感,還沒回頭。
粗壯的臂彎已經環過身前,熟悉的玉扳指就抵在她胸下。
冷硬的物體與溫潤的軟肉相融。
耳畔觸碰湊近的薄唇,男人語調低沉:“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