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錦繡閣重新開業的那天,南蕪城像是提前入了夏,日頭毒得晃眼,街上的石板路被曬得發燙。可即便如此,錦繡閣門口還是排起了長隊,從東街口一直蜿蜒到巷尾,引得路過的行人都忍不住駐足張望。

“聽說了嗎?沈家大小姐的鋪子前兩天遭了火,今天重新開業,聽說帶了蘇老染匠的新花樣呢!”

“何止啊,我二姨家的表嫂在裏面當繡娘,說還有林織戶的‘金枝玉葉’雲錦,那可是能跟宮裏貢品媲美的寶貝!”

議論聲裏,沈清辭站在二樓的窗邊,指尖捏着一塊剛裁好的“雨過天青”綢緞。料子在陽光下泛着淡淡的藍光,像把清晨的薄霧揉進了絲帛裏,觸手溫潤,帶着蘇老染匠特有的草木香氣。

“小姐,吳府的馬車到了。”青禾從樓下上來,手裏捧着個描金漆盒,“吳小姐親自來了,還送了賀禮。”

沈清辭轉身,將綢緞交給旁邊的繡娘:“讓張嬤嬤盯緊些,這批料子的針腳一定要勻,不能出半點差錯。”說完,她理了理素色的裙擺,快步下樓。

吳婉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羅裙,站在鋪子中央,正饒有興致地看着牆上掛着的雲錦樣衣。見沈清辭下來,她轉過身,笑意溫和:“沈小姐,恭喜恭喜。我就知道,這點風浪困不住你。”

“吳小姐費心了。”沈清辭示意夥計上茶,目光落在她身後的漆盒上,“還勞煩你特意跑一趟。”

“該來的。”吳婉打開漆盒,裏面是一對羊脂玉如意,玉質溫潤,雕工精巧,“一點心意,祝錦繡閣生意興隆,歲歲平安。”

沈清辭接過玉如意,指尖觸到冰涼的玉面,心裏泛起暖意:“這份禮太重了,我受不起。”

“怎麼受不起?”吳婉眨了眨眼,壓低聲音,“比起你替南蕪城除去禍害,這點禮算什麼?”她頓了頓,話鋒一轉,“對了,縱火案有眉目了嗎?我爹說,知府大人很重視這個案子。”

提到縱火案,沈清辭的眼神沉了沉:“還在查。不過……李捕頭昨天來過,說抓到了些線索。”

正說着,門口傳來一陣騷動。一個穿着青色官服的身影擠過人群,正是李捕頭。他身後跟着兩個捕快,神色嚴肅,腰間的佩刀在陽光下閃着冷光。

“沈小姐,借一步說話。”李捕頭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沈清辭心裏一緊,對吳婉道:“吳小姐稍坐,我去去就回。”

內室裏,李捕頭開門見山:“沈小姐,阿福抓到了。”

“什麼時候的事?”沈清辭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昨天後半夜,在北城門抓到的。”李捕頭從懷裏掏出一份供詞,“他已經招了,火是他放的,是……沈仲平指使的。”

沈清辭接過供詞,指尖微微顫抖。供詞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卻清晰地寫着縱火的經過:沈仲平給了阿福五百兩銀子,讓他趁夜潛入錦繡閣後院,用煤油點燃柴房,目的是燒毀庫房裏的賬冊,尤其是關於蘇木生意的記錄。

“他還說了什麼?”沈清辭的聲音有些發啞。

“他說,沈仲平怕他走漏風聲,讓他得手後立刻出城,去江州的瑞昌號找一個姓趙的掌櫃,那裏會有人接應他。”李捕頭頓了頓,從懷裏又掏出一個布包,“這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

布包裏是幾片幹枯的藥材,沈清辭一眼就認出是生首烏和馬錢子的殘渣。旁邊還有一張揉得皺巴巴的紙條,上面用炭筆寫着一行字:“事了,瑞昌號趙掌櫃處領賞。”

瑞昌號!趙掌櫃!

沈清辭的心跳驟然加速,那些散落的線索在這一刻終於連成了線——去年冬天在竹林與沈仲平見面的跛腳人,百草堂買毒藥的阿福,江州匯通錢莊的五千兩銀子,還有瑞昌號的蘇木生意……

“李捕頭,這個趙掌櫃,是不是腿腳不便?”

李捕頭點頭:“我們派人去瑞昌號問過,確實有個趙掌櫃,瘸了條腿,去年冬天來過南蕪城,現在已經回江州了。”

“他就是凶手!”沈清辭的聲音帶着壓抑不住的激動,“是他給爺爺下的毒!沈仲平買通了他!”

李捕頭神色凝重:“我已經將此事上報知府大人,大人很重視,已經派了人手去江州抓捕趙掌櫃。只是……”他話鋒一轉,“沈仲平在南蕪城根基不淺,我們暫時還沒有直接證據動他,只能先盯着。”

沈清辭明白他的意思。沈仲平經營總號多年,跟不少商戶甚至官員都有往來,沒有鐵證,輕易動他只會打草驚蛇。

“我明白。”她將供詞和布包小心收好,“多謝李捕頭告知。若是有需要我做的,盡管開口。”

送走李捕頭,沈清辭回到外間,吳婉見她神色異樣,關切地問:“出什麼事了?”

“抓到縱火的人了,是二房的阿福。”沈清辭沒有隱瞞,“還查到一些關於爺爺去世的線索,或許……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了。”

吳婉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那太好了。只是……沈仲平那個人,怕是不會坐以待斃,你要多加小心。”

“我會的。”

吳婉走後,沈清辭立刻讓人去叫周掌櫃。周掌櫃剛從總號對賬回來,聽說阿福招供的事,激動得滿臉通紅:“老天有眼!這下二老爺總算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周伯,你先別激動。”沈清辭將供詞遞給他,“你看這裏,阿福說要去江州找趙掌櫃。我懷疑這個趙掌櫃就是去年冬天來南蕪城的跛腳商人,也是毒害爺爺的凶手。”

周掌櫃看完供詞,眉頭緊鎖:“這麼說來,二老爺早就跟瑞昌號勾結上了?蘇木生意的賬冊被燒,恐怕就是怕我們查到這層關系。”

“嗯。”沈清辭點頭,“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趙掌櫃,讓他指證沈仲平。李捕頭說知府已經派人去江州了,但我還是不放心。周伯,你能不能親自去一趟江州?”

周掌櫃毫不猶豫:“我這就去準備!正好我在江州有個老相識,或許能幫上忙。”

“路上一定要小心。”沈清辭叮囑道,“沈仲平已經狗急跳牆,說不定會對去江州的人動手。你多帶些人手,走水路,別走陸路。”

“哎,我知道。”周掌櫃匆匆去收拾行裝,當天下午就帶着兩個精明的夥計,坐上了去江州的船。

接下來的幾天,南蕪城表面平靜,暗地裏卻暗流涌動。知府衙門的人頻繁出入總號和沈府二房,雖然沒抓人,卻查抄了不少賬冊,明眼人都看得出,沈仲平已經被盯上了。

沈仲平倒是沉得住氣,每天依舊準時去總號,只是臉色一天比一天憔悴,眼底的紅血絲越來越重。有夥計說,夜裏總能看到二房的燈亮到天明,還隱約聽到爭吵聲。

錦繡閣的生意卻越發紅火。“雨過天青”綢緞成了城中貴婦圈的新寵,一匹難求;林織戶的“金枝玉葉”雲錦更是被預定到了三個月後。沈清辭趁機推出了幾款新的繡樣,將蘇老染匠的靛藍與雲錦搭配,既有江南的婉約,又不失世家的華貴,引得不少外地商戶都來進貨。

這天傍晚,沈清辭正在核對訂單,青禾突然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小姐,不好了!總號那邊傳來消息,二房的賬房先生……突然死了!”

“什麼?”沈清辭手裏的筆“啪”地掉在紙上,暈開一大片墨跡,“怎麼死的?”

“說是……突發惡疾,早上還好好的,中午就沒氣了。”青禾臉色發白,“店裏的夥計說,昨天晚上看到賬房先生去了二房,回來的時候神色慌張,像是受了什麼驚嚇。”

沈清辭的心沉到了谷底。賬房先生掌管總號的賬目多年,沈仲平的貪腐勾當他不可能不知道。這個時候突然“病逝”,分明是被滅口了!

“周伯那邊有消息嗎?”

“還沒有。”青禾搖搖頭,“按路程算,應該明天就能到江州了。”

沈清辭走到窗邊,望着天邊的晚霞,心裏涌起一陣不安。賬房先生一死,很多賬目上的證據就斷了線。現在,只能指望周掌櫃能在江州查到關鍵線索了。

第二天上午,就在沈清辭坐立難安的時候,一個穿着鏢師服的漢子踉蹌着沖進了錦繡閣。他渾身是血,左臂纏着的布條已經被染紅,懷裏緊緊抱着一個用油布包着的包裹,見到沈清辭,他嘶啞着嗓子喊道:“沈小姐……周掌櫃他……他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話沒說完,就一頭栽倒在地,暈了過去。

“快!快叫大夫!”沈清辭驚呼着沖過去,接過那個染血的包裹。油布上的血跡還帶着溫度,觸得她指尖發麻。

她顫抖着手打開包裹,裏面是一本牛皮封面的日記,還有一塊玉佩——那是爺爺當年送給周掌櫃的和田玉佩,周掌櫃一直貼身戴着,玉佩的邊角還有個小缺口,是她小時候不小心摔的。

日記的封面上,沾着幾滴暗紅的血漬。

沈清辭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她翻開日記,第一頁就是周掌櫃熟悉的字跡,記錄着他去江州的行程。往後翻,字跡越來越潦草,最後幾頁甚至帶着顫抖的墨痕——

“三月十二,抵江州。瑞昌號的趙掌櫃已跑,據說是前天夜裏走的,去向不明。”

“三月十三,找到趙掌櫃的住處,在床板下發現這本日記。裏面記錄了他與沈仲平的交易,包括蘇木、毒藥,甚至僞造文書的細節!”

“三月十四,準備返程。剛出客棧就遇襲,是沈仲平的人!夥計拼死護着我逃出來,恐怕……回不去了。”

“清辭小姐親啓:日記是關鍵,務必交給知府大人。沈家的產業,拜托你了。照顧好自己,勿念。”

最後幾個字,墨跡已經暈開,像是被淚水打溼過。

“周伯……”沈清辭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滴落在日記的紙頁上,暈開了那行“勿念”。

這個看着她長大、在她最艱難的時候挺身而出的老人,這個把沈家當成自己家的老掌櫃,終究還是沒能逃過沈仲平的毒手。

“小姐,您別太傷心了。”青禾扶着她,自己也哭得眼圈通紅,“周掌櫃用命換來的日記,我們絕不能辜負他。”

沈清辭深吸一口氣,擦掉眼淚,眼神變得異常堅定:“對,不能辜負他。”

她將日記小心收好,對夥計道:“去知府衙門,告訴李捕頭,就說有重要證據,讓他立刻過來。”

半個時辰後,李捕頭帶着捕快趕到。看到昏迷的鏢師和染血的日記,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當他看完日記裏的內容,氣得一拳砸在桌子上:“沈仲平這個畜生!竟敢如此猖獗!”

日記裏的內容,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驚人。趙掌櫃不僅記錄了沈仲平買蘇木、購毒藥的經過,還詳細寫了去年冬天如何潛入沈府,將爺爺藥裏的制首烏換成生首烏,最後在爺爺的藥裏加了馬錢子,導致他“突發惡疾”去世。甚至連沈仲平如何威逼利誘賬房先生做假賬、如何安排阿福縱火,都寫得清清楚楚。

“沈小姐放心,我這就去稟報知府大人,立刻抓人!”李捕頭拿着日記,急匆匆地走了。

當天下午,知府大人親自帶着衙役包圍了沈府二房。沈仲平正在家裏喝酒,看到沖進來的衙役,他先是一愣,隨即發瘋似的喊道:“你們幹什麼?我是沈家二老爺!你們敢抓我?”

“沈仲平,你涉嫌謀殺、縱火、貪腐,證據確鑿,跟我們走一趟吧!”李捕頭拿出鎖鏈,“咔嚓”一聲鎖在了他的手腕上。

沈仲平看着那條鎖鏈,臉色瞬間慘白,癱倒在地。

消息傳開,南蕪城的百姓都拍手稱快。有人跑到錦繡閣門口放鞭炮,說沈清辭爲沈家除了害,爲南蕪城除了害。

沈清辭站在二樓的窗邊,聽着樓下的鞭炮聲,心裏卻沒有一絲喜悅。她贏了,可代價是爺爺和周掌櫃的命,是沈家徹底的分崩離析。

“小姐,知府大人派人來說,趙掌櫃也在鄰縣被抓到了,很快就會押回南蕪城受審。”青禾走進來,聲音帶着一絲疲憊的欣慰。

沈清辭點點頭,沒有說話。她拿起那本染血的日記,指尖劃過周掌櫃最後的字跡,輕聲道:“周伯,你看,都結束了。”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櫺照進來,落在日記上,將那幾滴血漬映得格外刺眼。

幾天後,周掌櫃的葬禮在城郊的山坡上舉行。沈清辭一身素衣,親自爲他扶靈。錦繡閣的夥計、林織戶、蘇老染匠,甚至連吳婉都來了。送葬的隊伍從山下一直排到山頂,紙錢紛飛,哭聲慟天。

沈清辭將周掌櫃葬在爺爺的墓旁,墓碑上刻着“沈家忠仆周明之墓”。她蹲在墓前,將那本日記燒了,火苗舔舐着紙頁,將那些罪惡的秘密和周掌櫃的心血一起化爲灰燼。

“爺爺,周伯,你們安息吧。”她輕聲說着,聲音被風吹散在山谷裏,“我會守住沈家,守住錦繡閣,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起身時,她看到青禾站在不遠處,手裏拿着一件新做的“雨過天青”綢緞,正默默地看着她。陽光落在青禾的臉上,映出她眼中的堅定。

沈清辭走過去,接過綢緞,指尖觸到溫潤的料子,心裏漸漸安定下來。

是啊,都結束了。但生活還要繼續,生意還要經營。她不能沉溺於過去的傷痛,要帶着爺爺和周掌櫃的期望,好好走下去。

南蕪城的風,依舊吹拂着。只是這一次,風裏帶着的,不再是家族傾軋的陰霾,而是新生的力量和希望。沈清辭知道,她的路還很長,但她不會怕。因爲她身後,有錦繡閣的夥計,有蘇老染匠和林織戶的支持,有吳婉這樣的朋友,還有爺爺和周掌櫃的守護。

屬於沈清辭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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