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推開門的瞬間，無數記憶涌上了宋夢情的腦海。

房間裏的陳設布置，都和他們離開那天一模一樣，別無二致。

許是在這裏生活了太久，故地重遊，傅時言也有些觸動，轉身看向宋夢情。

“阿情，你還記得我們……”

“不記得了。”

宋夢情低下頭，聲音輕不可聞。

傅時言怔了怔，又指向角落裏放着的樂高模型：“我們拼好之後不是放在書房嗎？怎麼挪到這兒來了。”

宋夢情沒有跟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很是平淡的回答他：“你看不見，很多記憶都像幻覺一樣，是錯亂的。”

就像她以爲傅時言是愛她的。

可實際上，他對她，不過是絕境下生出的望梅止渴般的幻覺。

因爲看不見，只能依靠觸摸，她像是導盲杖一樣，所以他才會覺得她很重要。

可當他復明之後，他能隨心所欲去做任何事，她也就無關緊要了。

而她，也以爲年少時的扶持能支撐着他們走過風風雨雨。

到頭來，不過都是鏡花水月，大夢一場空。

看着宋夢情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寥落，傅時言胸口處有些氣凝。

他很想問問她到底怎麼了，她卻轉過身，去了陽台。

“鋼琴放在走廊最後那間房間，你們自己去吧。”

聽着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宋夢情坐在搖椅上，慢慢合上了眼。

不多時，太陽高照的天空突然變得陰沉起來，飄下雨絲。

她起身回到客廳，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了琴聲。

是她人生中聽到的第一首鋼琴曲，《愛之夢》。

聽着聽着，她好像回到了十歲那年的夏日，不自覺就循着聲音走了過去。

隔着窗，她看到傅時言和蘇念雨坐在鋼琴前，四手聯彈。

縱使過去了那麼多年，兩個人的默契絲毫沒有減退，一如過往，而七年過去，他看向她的眼底，仍舊是無盡的深情。

原來傅時言是那麼的愛蘇念雨，愛到哪怕她拋棄他整整七年，也從未忘卻。

是啊，他們一個是天之驕子，一個是天之驕女，她一個保姆的女兒，爲什麼非要闖進不屬於自己的世界？妄想着擁有不屬於自己的人呢？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她不會對傅時言一見鍾情，不會偷偷喜歡傅時言，更不會不顧一切跑出去照顧失明的他整整七年。

鋼琴聲音漸漸減弱，最後無聲。

不知道什麼時候，蘇念雨的手搭在了傅時言的手上，一路往上滑去。

透過窗戶，她看見蘇念雨攀上了他的肩膀，主動獻上紅唇。

“時言，我知道，你還愛我……”

那一刻，宋夢情再也忍不住，轉身離去。

雨越下越大，將她渾身淋得溼透。

她腦中一片茫然，一會兒覺得自己是懸崖邊的枯草，一會兒覺得自己像被浪打翻的孤舟。

無根無依，隨處漂浮。

就連眼淚，都湮沒在了雨絲裏。

再找不到任何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