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京都大學的校園還籠罩在一片晨霧之中,一輛漆黑鋥亮、車牌號爲“京A88888”的勞斯萊斯幻影,無聲無息地停在了男生宿舍樓下。
這輛價值千萬的頂級豪車,如同一頭蟄伏的猛獸,其散發出的氣場,讓周圍來來往往的學生無不側目,紛紛拿出手機拍照,猜測是哪位頂級富二代來上學。
許楊背着他那個半舊的雙肩包,神色平靜地從宿舍樓裏走出。
車門打開,一位穿着黑色西裝、戴着白手套的司機恭敬地爲他拉開車門。
許楊沒有絲毫的局促,坦然坐了進去。
車子平穩啓動,匯入車流,將身後那些驚嘆和議論遠遠甩開。
陳家大宅,坐落於京都西郊的淺山之上,是一座占地近百畝的龐大莊園。
青磚黛瓦,亭台樓閣,將古典園林的雅致與現代建築的恢弘完美融合,處處都彰顯着這個家族深不可測的底蘊。
當許楊被陳君堯親自迎進那間古色古香、由整塊金絲楠木作爲主梁的會客廳時,他感受到了數道審視的目光。
客廳的主位上,坐着一位頭發花白、身穿唐裝,雖年近八旬卻依舊精神矍鑠的老者,正是陳家老爺子,陳玉甫。
他雙目微闔,手中盤着兩顆核桃,看不出喜怒。
他下首坐着兩位中年男人。一位面容與陳君愈有幾分相似,氣質沉穩,是陳家現任家主,陳聖東。
另一位則顯得有些浮躁,眼下帶着淡淡的黑青,是陳聖東的二弟,陳聖言。
陳素素也在,她換了一身素雅的居家服,臉色依舊蒼白,看到許楊,眼中露出一絲感激和好奇。
而在客座的另一側,一個身穿八卦道袍、留着山羊胡的道人,正端着茶杯,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着許楊,眼神裏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和陰鷙。
正是那位,胡玉道人。
“爺爺,爸,二叔,這位就是我跟你們提過的許楊,許先生。”陳君堯恭敬地介紹,態度擺得很低。
然而,除了陳君堯兄妹,陳家的三位主事人,在看到許楊如此年輕,穿着如此普通之後,眼中都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失望和懷疑。
他們見過的所謂“高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哪個不是仙風道骨、年過半百的模樣?
一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
這簡直像個笑話。
“呵呵……”
一聲不合時宜的輕笑,打破了客廳裏微妙的氣氛。
胡玉道人放下了茶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許楊。
“陳少,你莫不是被人給騙了?貧道行走江湖數十年,還從未見過如此年輕的‘高人’!現在的年輕人,從網上學了點三腳貓的戲法,就敢出來招搖撞騙,膽子可真是不小啊。”
他這話,說得陰陽怪氣,矛頭直指許楊。
陳君堯臉色一變,正要開口。
陳玉甫老爺子卻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老爺子依舊閉着眼,仿佛對眼前的一切漠不關心。
陳聖東和陳聖言,則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他們也想看看,這個被自己兒子|侄子吹得神乎其神的年輕人,到底有幾斤幾兩。
胡玉道人見狀,膽氣更壯。
他站起身,踱到許楊面前,居高臨下地審視着他。
“小子,我來問你,你可知陳家犯的,是何種煞?你既自稱高人,可能解?”
他這是在考校,也是在羞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許楊身上。
許楊從進門開始,就一直很平靜。
他沒有看任何人,只是自顧自地打量着這間客廳的陳設。
直到胡玉道人發難,他才緩緩抬起眼皮,目光第一次落在了這個跳梁小醜的身上。
他沒有回答胡玉道人的問題,而是不鹹不淡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客廳。
“你昨夜子時,是否感覺心口絞痛,如有利器穿刺?寅時三刻,是否喉頭腥甜,咳出逆血?”
胡玉道人臉上的譏諷,瞬間凝固。
許楊仿佛沒有看到他表情的變化,繼續平靜地說道:“你那兩張從龍虎山腳下地攤買來的所謂‘鎮煞符’,是用工業朱砂和劣質黃麻紙畫的。”
“別說鎮煞,連尋常的陰氣都擋不住。”
“被血降的煞氣反噬,沒當場要了你的命,算你運氣好。”
“你……”
胡玉道人如遭雷擊,整個人猛地後退一步,臉色“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指着許楊,嘴唇哆嗦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因爲許楊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個細節,甚至連時間,都分毫不差!
他遭受反噬吐血的事情,只有他自己和陳君堯知道!
而符籙的來歷,更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
這個年輕人……他怎麼可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已經不是猜了,這是親眼所見!
一瞬間,胡玉道人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看着許楊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仿佛在看一個無所不知的鬼神。
他所有的傲慢和質疑,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
剩下的,只有無盡的恐懼!
“撲通”一聲,他雙腿一軟,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整個客廳,鴉雀無聲。
陳聖東和陳聖言臉上的看戲表情,徹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震驚。
一直閉目養神的老爺子陳玉甫,也猛地睜開了眼睛,盤核桃的手停了下來,目光如電,死死地鎖定了許楊。
僅僅兩句話,就讓在他們面前一直保持着高人風範的胡玉道人,嚇得癱倒在地!
這個年輕人,絕對不簡單!
陳家衆人的態度,在這一刻,悄然發生了轉變。
許楊沒有再看那個已經嚇傻的道士,他轉向陳玉甫,平靜地開口:“老爺子,可以帶我看看宅子嗎?”
“……請。”
陳玉甫沉默了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許楊在陳家人的陪同下,幾乎走遍了整個莊園。
他不問任何問題,也不用羅盤,只是緩步走着,目光隨意地掃過各處。
但在他的“望氣術”之下,整個陳家大宅的氣運流轉,都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
宅邸本身的風水格局並無大礙,甚至可以說是一個藏風聚氣的上佳格局。
問題,不出在“地”,而出在“人”。
他逐一檢查了陳家核心成員的臥室和常用物品,從陳老爺子的紫砂壺,到陳聖東的書房,再到陳素素的梳妝台。
每到一處,他都能精準地說出這間房的主人最近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態,聽得陳家人心驚肉跳,看向他的眼神也越發敬畏。
但最終,他都搖了搖頭。
這些物品上雖然都沾染了淡淡的黑氣,卻都不是根源。
“許先生,到底……問題出在哪裏?”陳聖東終於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道。
許楊停下腳步,站在了通往廚房的走廊上,淡淡開口:“你們中的,是‘服食降’。”
“服食降?”陳家人面面相覷,顯然對這個名詞一無所知。
“一種通過飲食,將降頭毒蠱植入人體的陰毒法術。”許楊解釋道,“毒蠱在體內孵化,吸食人的精氣神,初期只是精神萎靡,噩夢纏身。時間一長,便會百病纏身,最終油盡燈枯而亡。”
聽到“油盡燈枯”四個字,陳家所有人,臉色都白了。
“那……那下毒的人……”陳君堯聲音發顫。
許楊的目光,落在了走廊盡頭,一個穿着管家服,正端着果盤瑟瑟發抖的老者身上。
“福伯?”陳君堯失聲喊道。
福伯是陳家的老管家,在陳家待了三十多年,看着他們兄妹長大,忠心耿耿!
怎麼可能是他!
被許楊的目光鎖定,那老管家身體一軟,手中的果盤“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水果滾了一地。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橫流,對着陳玉甫和陳聖東連連磕頭。
“老爺!大少爺!我對不起陳家!我對不起你們啊!”
老管家聲淚俱下,將實情全盤托出。
原來,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在澳門豪賭,欠下了幾千萬的巨額賭債,被人扣了下來。
就在他走投無路之際,一個自稱是程家二少手下的人找到了他,給了他一包藥粉,讓他分批混入陳家人的日常飲食中。
只要他照做,不僅兒子的賭債一筆勾銷,還能再給他一千萬的封口費。
老管家被逼無奈,一時糊塗,便犯下了大錯。
真相大白!
陳家衆人,如遭雷擊。
震驚,憤怒,後怕……種種情緒涌上心頭。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對自己家人下此毒手的,竟然是他們最信任的管家!
而幕後黑手,竟然是程家!
程家,京都的另一個豪門家族,一直以來都與陳家在生意上明爭暗鬥。
陳聖言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眼中噴出怒火。
“是程天宇那個王八蛋!一定是他!”
“前段時間,南美的一筆礦產生意,本來是他們程家在談的,最後被我搶了過來!那筆訂單的利潤,至少十個億!他肯定是因此懷恨在心,才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報復我們!”
一切,都串聯起來了。
陳玉甫老爺子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老管家,又看了看一臉平靜的許楊,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許先生,”他緩緩開口,聲音冰冷,“既然根源已經找到,不知……此降,可有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