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意想不到的路，似乎就在這絕望的地底深處，悄然露出了冰山一角。
指尖觸及那冰冷光滑的黑色石壁，一股難以言喻的蒼涼死寂氣息順着手臂蔓延而上，並非單純的寒冷，而是一種仿佛能凍結時光、湮滅生機的古老沉寂。
就在這股氣息侵入的刹那！
莫離丹田最深處，那粒沉寂已久、幾乎被莫離忽略的“白點”，猛地、劇烈地悸動了一下！
像一顆沉睡萬古的心髒，被外界的某種同源或相克的力量突然驚醒，發出了微弱卻堅定的搏動！
莫離渾身猛地一僵，瞳孔驟然收縮！
這……這是？
那點“白”自從莫離突破煉氣二層、遭遇瓶頸後，就幾乎陷入了停滯，無論莫離如何嚐試滋養，都如同石沉大海，毫無反應。莫離幾乎以爲它已經達到了這具毒鼎身體所能容納的極限，或者被混沌毒元徹底同化壓制。
可現在，它竟然因爲這黑色石壁的氣息，主動產生了反應！而且反應如此清晰，如此……渴望？
是的，一種極其微弱的、源自靈魂本能的渴望，從那悸動中傳遞出來。它渴望接近這面石壁，渴望吸收這股蒼涼死寂的氣息！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完全超出了莫離的預料和理解！毒叟的記憶碎片中，沒有任何關於這種情況的記載！
“主人……您……您怎麼了？”毒奴被莫離瞬間變化的臉色和陡然散發出的凝重氣息嚇到了，小聲問道，聲音在這狹小石室裏回蕩，帶着明顯的寒意，“這裏……這裏好像越來越冷了……”
他抱着胳膊，嘴唇有些發紫，顯然這石壁散發出的陰寒死寂氣息，讓他很不舒服。他的修爲太低，難以抵抗這種直透骨髓的寒意。
莫離猛地回過神，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收斂氣息。不能嚇到他，更不能讓任何可能存在的窺探察覺到這裏的異常。
“沒事。”莫離聲音沙啞，盡量保持平靜，“這石壁有些古怪，不要再往下挖了。”
毒奴連忙點頭，巴不得離這詭異的石壁遠點。
莫離目光再次落在那片黑色的冰冷之上，心思電轉。
這石壁必然與那上古遺跡有關，而且似乎對莫離體內那點“白”有着特殊的吸引力。繼續向下挖，或許能挖通更多，但風險太大！天知道會引出什麼可怕的東西。剛才那一下悸動，萬一引動了遺跡本身的禁制，莫離們瞬間就會灰飛煙滅。
不能冒險。
但就此放棄？絕無可能！這可能是打破莫離修煉瓶頸，甚至……弄清那點“白”來歷的唯一契機！
一個念頭迅速成型。
“毒奴。”莫離開口，“從今天起，莫離們就在這裏修煉。”
毒奴一愣，臉上露出畏懼：“在這裏？主人，這石壁……太冷了，莫離……”
“你就在上面的洞穴修煉。”莫離打斷他，“這裏，莫離一個人留下。”
毒奴鬆了口氣，又有些遲疑地看着莫離：“那……主人您……”
“莫離自有分寸。”莫離語氣不容置疑，“你上去後，將入口徹底封死，沒有莫離的命令，不準下來打擾。”
“是……是！”毒奴不敢多問，連忙順着豎井爬了上去，很快，上面傳來他搬運石塊封堵入口的聲音。
等到徹底安靜下來，這小小的、不足方丈的石室內，只剩下莫離，和那面散發着幽幽寒意的黑色石壁。
螢石的光芒照射在石壁光滑的表面上，反射出模糊扭曲的影子，更添幾分詭異。
莫離盤膝坐在石壁前，距離它不到三尺。越是靠近，那股蒼涼死寂的氣息就越是濃鬱，幾乎要凍結人的思維和血液。混沌毒元自行加速運轉，抵抗着這股侵蝕，灰蒙蒙的毒罡在體表浮現。
但與此同時，丹田深處那點“白”的悸動也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急切。它像一顆被埋藏在萬丈冰原下的種子，拼命想要汲取上方透下的那一絲微光。
莫離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全部心神沉入體內，不再試圖去沖擊煉氣二層中期的瓶頸，而是將所有的意念，都聚焦在那一點“白”上。
然後，莫離小心翼翼地，嚐試放鬆對混沌毒元的絕對掌控，允許一絲極其微弱的、石壁散發出的蒼涼死寂氣息，透過護體毒罡，滲入莫離的體內。
氣息入體的瞬間，如同冰針刺入經脈！極致的寒冷和死寂蔓延開來，所過之處，經脈幾乎要被凍裂！混沌毒元立刻躁動起來，就要將其吞噬驅散！
莫離強行壓制住毒元的本能反應，用意念引導着那一絲微弱的外來氣息，繞過狂暴的毒元洪流，艱難地、一點點地，導向丹田深處那點“白”。
這個過程極其凶險，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那一絲外來的死寂氣息雖然微弱，但其質極高，遠超莫離目前能掌控的範疇，稍有不慎，就可能真的凍結莫離的生機。而混沌毒元的躁動也需時刻安撫，否則一旦反噬，內外交困，立時便是爆體而亡的下場。
莫離的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身體微微顫抖，精神緊繃到了極致。
終於，那一絲蒼涼死寂的氣息，被莫離成功引導着，觸碰到了那粒“白”點。
嗡……！
仿佛水滴落入滾油！那粒“白”點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雖然依舊微弱，卻帶着一種難以形容的純淨和韌性！它瘋狂地吞噬着那一絲外來氣息，如同久旱逢甘霖！
而在這吞噬的過程中，“白”點本身，竟然以肉眼可見（內視）的速度，緩緩地、卻又堅定地……壯大了一絲！
雖然僅僅是一絲，但比起之前數年的停滯不前，這簡直是天壤之別！
更讓莫離震驚的是，在這“白”點壯大的瞬間，莫離清晰地感覺到，那堅固無比的煉氣二層中期瓶頸，竟然……鬆動了一絲！雖然依舊遙遠，卻不再是鐵板一塊！
有效！真的有效！
巨大的狂喜和震撼沖擊着莫離的心靈，但莫離立刻強行壓下，保持靈台清明。不能急，不能貪！剛才引導那一絲氣息已經險象環生，若是一次引入過多，恐怕立刻就會引火燒身！
莫離定了定神，開始重復這個過程。每一次都只引入發絲般細微的一縷死寂氣息，小心翼翼地進行引導，供那“白”點吸收。
過程緩慢而痛苦。每一次引導都如同一次酷刑，對心神和意志力是極大的考驗。但莫離樂此不疲。每一次感受到“白”點的壯大和瓶頸的鬆動，都帶給莫離無與倫比的滿足感。
這面詭異的黑色石壁，對莫離而言，不再是危險的象征，而是一座前所未有的寶藏！
時間在這枯燥而痛苦的修煉中緩緩流逝。莫離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也許幾天，也許十幾天。
上面的毒奴很聽話，一直沒有下來打擾。偶爾能聽到他極其輕微的走動聲和修煉時的靈力波動，看來他也在努力適應這裏的環境。
莫離體內的“白”點，已經從米粒大小，壯大到了黃豆般大小。它散發出的光芒更加純淨明亮，甚至開始微微排斥周圍混沌毒元的靠近，在其核心周圍，形成了一片極其微小的、相對“幹淨”的區域。
而莫離的修爲，雖然依舊停留在煉氣二層中期巔峰，但莫離能感覺到，距離突破那層壁壘，只差一個契機，一個水到渠成的契機！
這一日，莫離照例引導着一絲死寂氣息融入“白”點。忽然，那黑色石壁似乎輕微地震動了一下！雖然幅度極小，但在這絕對寂靜的地下深處，卻清晰可辨！
緊接着，石壁表面那些古老模糊的花紋，似乎亮起了一瞬極其黯淡的光芒！一股比平時更加精純、更加濃鬱的蒼涼死寂氣息，從中彌漫出來！
機會！
莫離心中一動，立刻集中全部精神，引導着這股突然增強的氣息，流向丹田！
這一次的氣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強！冰寒刺骨，幾乎要將莫離的意念都凍結！但莫離咬牙堅持，憑借着這段時間鍛煉出的掌控力，艱難地將其導向“白”點！
“白”點如同被注入了強大的能量，光芒瞬間暴漲！體積猛地膨脹了一圈！
就在它膨脹到極致的刹那——
轟隆！
莫離體內仿佛響起了一聲開天辟地般的巨響！
煉氣二層中期的瓶頸，在這內外合力的沖擊下，轟然破碎！
更加龐大的混沌毒元從丹田深處洶涌而出，沿着經脈奔騰流轉！莫離的氣息節節攀升，身體表面五彩毒痕瘋狂閃爍，變得更加深邃復雜！
突破了！
然而，就在莫離修爲突破，心神稍有鬆懈的瞬間！
那黑色石壁仿佛被莫離的突破所引動，震動的幅度猛地加劇！更多的古老花紋亮起！一股遠超之前的、磅礴浩瀚的蒼涼死寂氣息，如同決堤的洪流，猛地從中爆發出來，瞬間沖垮了莫離勉力維持的引導，狠狠撞入莫離的體內！
“噗——！”
莫離猛地噴出一大口黑血，身體如遭重擊，狠狠撞在身後的土石牆壁上！整個人瞬間被那恐怖的、冰冷死寂的能量洪流所淹沒，意識如同狂風中的殘燭，瞬間變得模糊！
玩脫了……這是莫離失去意識前，最後一個念頭。
意識如同沉入萬載玄冰的深淵，冰冷、死寂、黑暗。時間失去了意義，只有那磅礴浩瀚的蒼涼氣息如同磨盤，一遍遍碾過莫離的肉身和神魂。
就在莫離以爲自己即將徹底湮滅，化爲這死寂的一部分時，一點異變發生了。
莫離一直貼身收藏、幾乎已經遺忘的那顆得自荒野廢墟從屍體中取出的那顆灰撲撲珠子，竟自主地從儲物袋中飄浮而出！它表面依舊毫不起眼，卻散發出一股柔和而堅韌的吸力。
與此同時，莫離丹田內那點剛剛壯大到黃豆大小、正被外來死寂洪流沖擊得明滅不定的“白”點，仿佛受到了某種致命的吸引，猛地一顫，竟自行脫離了莫離的丹田束縛，化作一道極其細微的流光，瞬間沒入了那顆灰撲撲的珠子內部！
“白”點離體的刹那，莫離渾身劇震，仿佛某種與生俱來的東西被硬生生剝離，一種難以形容的空虛感瞬間席卷全身！
但奇怪的是，預想中修爲暴跌或者毒元徹底失控的情形並未發生。反而因爲“白”點的離去，那一直存在於混沌毒元和莫離本源意識之間的、微妙而脆弱的平衡被徹底打破！一直阻礙莫離修爲提升的那層無形屏障，竟然……消失了？
而莫離還沒來得及細想這詭異的變化，更大的異變發生了！
那顆吸收了“白”點的珠子，懸停在莫離身前，表面依舊灰撲撲的，卻開始散發出越來越強的吸力！它如同一個無底的黑洞，主動地、貪婪地吞噬着那從黑色石壁中爆發出來的、幾乎將莫離撐爆的蒼涼死寂洪流！
龐大的能量不再沖擊莫離的身體，而是溫順地（或者說被迫地）匯入那顆珠子。珠子來者不拒，瘋狂吸收，但其本身卻沒有任何變化，沒有發光，沒有變大，依舊那麼不起眼，仿佛那些足以讓修士都心驚膽戰的能量只是泥牛入海。
莫離身上的壓力驟然一輕，那冰凍神魂的寒意迅速消退。強烈的虛脫感和神魂上的劇痛襲來，莫離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這一次的昏迷，不再是那種被侵蝕湮滅的冰冷，而更像是一種力竭後的沉睡。
不知過去了多久，也許幾天，也許幾個月。
莫離緩緩睜開眼。
入眼依舊是那片地下石室的黑暗，只有那顆灰撲撲的珠子，依舊靜靜地懸停在莫離面前，距離不到一尺。它還在吸收着從黑色石壁中絲絲縷縷逸散出來的蒼涼死寂氣息，速度比之前慢了許多，但持續不斷。
石壁恢復了平靜，不再震動，花紋也黯淡下去，仿佛之前的爆發耗盡了力量。
莫離掙扎着坐起身，第一時間內視丹田。
空了。
那點陪伴莫離多年、歷經波折、幾次救莫離於危難的“白”點，徹底消失了。丹田內，只剩下那一片緩緩旋轉的、灰蒙蒙的混沌毒元。它們依舊強大，甚至因爲突破到了煉氣三層，變得更加凝練雄渾，但卻給人一種……無根之萍的感覺。仿佛失去了某種核心的調和與約束，雖然暫時平靜，卻潛藏着更大的不穩定。
那層阻礙莫離許久的、屬於“毒鼎”極限的屏障，確實不見了。
莫離嚐試着運轉《五毒噬靈真經》。
心法一動，混沌毒元應念而起，沿着功法路線運轉，前所未有的順暢！再也沒有了之前那種滯澀和隱隱的排斥感！吸收周圍毒氣（包括石壁散發的死寂氣息）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修煉，變得“正常”了。就像毒叟記憶裏那些普通修士修煉一樣，只需要積累能量，沖擊關卡。
但莫離知道，這“正常”之下，是巨大的異常和未知。“白”點是什麼？珠子又是什麼？它們之間爲何會有聯系？“白”點融入珠子後是消失了，還是……轉化了某種形態？
莫離看着眼前那顆依舊在默默吸收能量的珠子，它平凡無奇，卻透着一股讓莫離心悸的深邃。
沒有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