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門的晨鍾敲過三響,雜役院的土房裏才透進些微光。小囡囡蜷在幹草鋪上,指尖摩挲着青銅面具的紋路。面具的"嘴巴"還是那樣似哭非笑,在晨光裏泛着冷青色的光,像在嘲笑她昨日的徒勞。
"囡囡,快起來!"阿春推門進來,懷裏抱着堆待洗的道袍,"執事說今日外門弟子演武,要咱們去伺候着。"
練武場上早已聚滿了人。青石鋪的場地中央立着那塊測靈玉,昨夜小囡囡滴血處的金芒早已散盡,此刻只是塊灰撲撲的石頭。幾個外門弟子正圍着玉石說笑,見她過來,聲音陡然拔高。
"瞧見沒?就是那個連凡骨都不如的小丫頭。"穿綢緞道袍的胖弟子嗤笑,腰間玉佩叮當響,"聽說按在測靈玉上半天,連點白光都沒有——雜役院撿來的破落戶罷了。"
旁邊瘦高個弟子故意將劍鞘一橫,絆得小囡囡踉蹌半步。懷裏的青銅面具"哐當"落地,滾到測靈玉底座旁。
"喲,還帶着個破銅片?"胖弟子腳尖一挑將面具踢開,"雜役院倒會撿垃圾。"
小囡囡撲過去撿面具,後衣領卻被拎起。瘦高個弟子捏着她手腕,指甲掐進昨日磨破的水泡:"執事吩咐了,演武前先擦淨測靈玉——用你這雙連靈氣都感應不到的手,好好擦。"
青布道袍的林清正要上前,卻被灰袍長老按住:"凡骨需磨礪,讓她去。"
山泉水冰得刺骨。小囡囡踮腳將抹布按在測靈玉上,玉石突然泛起淺綠光——原是那瘦高弟子將手掌貼了上去,故意催動靈骨顯異象。綠光映得她滿臉青慘慘,周圍響起哄笑。
"瞧這凡骨丫頭,擦玉都擦不亮!"
她咬緊下唇,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小指上的銅戒指硌着玉石表面,發出細微的刮擦聲。昨夜滴血處忽然灼燙,測靈玉深處似有金芒一閃,快得無人察覺。唯有懷中的青銅面具微微發燙,面具上幹涸的血印在袖袋裏泛起微光。
"夠了。"林清拂袖掃開瘦高弟子的手,"演武開始,休要欺辱同門。"
瘦高弟子訕訕收手,經過小囡囡身旁時卻壓低聲音:"同門?雜役院的凡骨也配?"
日頭漸烈。小囡囡捧着茶盤侍立場邊,看那些外門弟子演練劍訣。青木劍法第三式"春風化雨"使出時,漫天劍光如細雨灑落,弟子們衣袂飄飄,足尖輕點即躍三丈——而她端着沉重茶盤,破布鞋在青石板上碾出溼痕。
"茶涼了。"胖弟子故意打翻茶盞,燙水潑在她手背,"連茶都伺候不好,果然廢物。"
小囡囡蹲身拾碎片,發現那枚青銅戒指沾了茶水後,邊緣泛起極淡的金紋。她忽然想起哥哥滴血鑄面具那日,血珠滲入銅屑時也是這般金光乍現。
演武至黃昏,執事命雜役院弟子收拾器械。那瘦高弟子將重劍往她懷裏一扔:"凡骨力氣大,扛着。"
玄鐵劍沉得壓彎脊梁。她踉蹌走向兵器架時,聽得胖弟子與旁人譏笑:"瞧她走路的蠢樣,活像南嶺山溝裏鑽出的土耗子..."
話音未落,小囡囡腳下一滑。玄鐵劍脫手砸向測靈玉——驚呼聲中,她拼命擰身撲過去,用單薄後背硬生生墊住劍刃。青銅面具從懷中跌落,"當"一聲撞在測靈玉底座。
玉石突然華光大盛。
不是靈骨的綠,不是頑骨的黃,而是昨夜那般碎金似的芒,從她流血的手掌與玉石相接處迸發。金芒中浮起細密裂紋,似天地初開時的道紋,又似哥哥在破廟燭光裏刻下的"囡囡"字樣。
異象只持續一息。待衆人回神,測靈玉已恢復灰撲模樣,只剩小囡囡趴在玉石前,唇邊溢出血絲,手裏緊緊攥着那枚發燙的青銅面具。
"妖...妖異!"瘦高弟子尖聲道,"定是帶了邪物污染靈玉!"
灰袍長老瞬移至前,枯手抓向她天靈蓋。靈力灌入時忽驚退半步,袖口竟焦黑卷邊:"靈根全閉,脈如頑石...偏偏丹田藏着一縷混沌氣?"
滿場寂然。林清快步上前護住她,指尖觸到面具時猛然一震——青銅表面浮起血絲般的紋路,正是羽化神朝祭壇上曾出現的古老禁制。
"帶回雜役院。"長老眼底晦暗不明,"此女...不得踏出後院半步。"
夜露浸透柴房窗紙時,小囡囡將面具貼在胸口。銅片沾了淚,那似哭非笑的嘴角竟顯出血色,仿佛哥哥在五色祭壇上最後的笑。窗外飄來議論聲:
"聽說了麼?那凡骨丫頭驚動了測靈玉..."
"必是身懷魔功!當年有個魔頭便是凡骨..."
柴堆忽然窸窣作響。阿春抱着熟睡的小弟弟鑽進來,往她手裏塞了半塊餑餑:"囡囡別怕,我娘說...凡骨也能燉出好湯。"
小囡囡捏緊餑餑,餑餑渣混着血沫卡進戒指刻痕。她透過面具的孔洞看窗外星空,北鬥星杓正指向南嶺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