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凌曜僵立在廢料池邊,手中殘留着廢丹的粉末,那幾道強橫無匹的神識如同無形的枷鎖,將他牢牢釘在原地,連指尖都無法顫動分毫。
冰冷、灼熱、溫和卻深邃……三種截然不同的威壓並未直接施加力量,卻已讓他神魂戰栗,如同暴風雨中飄搖的扁舟,下一刻就要被徹底撕裂。
他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懼。
完了!全完了!一下引來三個!這次死定了!
最先有實質動作的,是那道赤金色的流光。
“嘖,小祥瑞,你又搞出什麼好玩的東西了?”赤燎的身影幾乎是隨着他狂野不羈的聲音一同降臨,毫不掩飾其強大的妖力波動。他落在凌曜身前,赤金色的眼眸灼灼地盯着凌曜蒼白汗溼的臉,以及他手上那點殘渣,鼻翼微動,臉上露出極感興趣的表情,“這味道……有點意思!狂暴、混亂,但本質卻如此誘人……跟你很像嘛!”
他伸手就想去抓凌曜的手腕仔細查看。
但另一道清冷的身影比他更快。
如同冰雪凝結,墨塵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凌曜身側,周身散發着能凍結空氣的寒意。他並未看赤燎,只是一拂袖,一股柔和的力道將凌曜輕輕向後帶了一步,恰好避開了赤燎的手。
“赤燎,此處是清虛宗,非你妖王殿。”墨塵的聲音比平時更冷,帶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他的目光掃過凌曜的狀態,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凌曜體內那股力量異常躁動,遠超以往,且帶着一種陌生的狂暴氣息,顯然是剛剛吞噬了什麼東西所致。
“墨塵,你總是這麼掃興。”赤燎不滿地哼了一聲,但也沒再強行上前,只是抱臂而立,目光依舊牢牢鎖定了凌曜,仿佛在欣賞一件即將到手的珍寶,“本王只是好奇,是什麼東西能讓這小家夥反應這麼大?看來你這清虛宗,也不像表面那麼‘幹淨’嘛。”
就在這時,第三道身影緩步而來。
白祁依舊是那副溫和清雅的模樣,手中還拿着一個玉制的藥杵,似乎是從忙碌中直接被驚動而來。他先是看了一眼墨塵和赤燎,恭敬地行了一禮:“墨塵師叔祖,赤燎前輩。”
然後,他的目光才落到凌曜身上,尤其是在他沾着丹渣的褲腳和那殘留着粉末的手上停留了片刻。他的眼神依舊平和,卻比平時多了幾分凝重和探究。
“凌師弟,方才此地似有異常能量爆發,你可無恙?”他溫和地問道,並上前一步,似乎想替凌曜檢查。
墨塵卻微微抬手,攔在了白祁身前,聲音平淡卻帶着疏離:“不勞費心。我自會處理。”
白祁動作一頓,看了看墨塵,又看了看一旁虎視眈眈、明顯對凌曜興趣濃烈的赤燎,清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了然和……不易察覺的復雜。他順從地後退半步,微微頷首:“是弟子僭越了。”
三位大佬,三種截然不同的態度,卻都將焦點集中在了凌曜身上。
凌曜被夾在中間,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努力縮小存在感,恨不得當場表演一個原地消失。
墨塵終於將目光完全投向凌曜,那雙冰封般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他的一切:“你方才觸碰了何物?”
凌曜一個激靈,不敢有絲毫隱瞞,哆哆嗦嗦地指着廢料池和地上的狼藉:“是、是一枚從廢棄丹渣裏滾出來的……紅色的、廢丹……我、我不小心碰到了,它就、就碎了……”
“廢丹?”墨塵眉頭蹙得更緊。藥廬的廢棄丹渣怎會含有能引動凌曜體質、甚至爆發出如此能量的東西?
赤燎聞言哈哈大笑:“廢丹?有意思!你們清虛宗的廢丹都這麼夠勁嗎?小祥瑞,看來你真是個寶貝,連垃圾都能讓你吃出花樣來!”
白祁的神色卻變得更加嚴肅,他看向那堆廢棄丹渣,又看了看凌曜的狀態,沉吟道:“紅色的廢丹?近期藥廬煉制需用到‘血髓精’或類似材料的丹藥並不多……且廢丹通常靈氣盡失,能量狂暴駁雜,絕不應有如此反應……”
他話未說盡,但意思很明顯:那枚“廢丹”恐怕不簡單。
墨塵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再次冷冷地掃了一眼廢料池,然後對凌曜道:“此事我會查明。今日之事,不得對外提及半分。”
他又看向赤燎和白祁,目光帶着毋庸置疑的威嚴:“今日之事, 不可外傳。”
赤燎聳聳肩,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凌曜的眼神更加玩味。
白祁恭敬應道:“弟子明白。”
墨塵不再多言,伸手抓住凌曜的手臂。
凌曜只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傳來,眼前景物飛速變幻,下一刻,他已回到了自己那僻靜的小竹苑中。院門在他身後“砰”地一聲關上,禁制瞬間被強化了數倍,光是感受一下那強度,凌曜就覺得自己絕無可能突破。
墨塵鬆開了他,站在院中,負手而立,背對着他,周身氣壓低得可怕。
凌曜大氣都不敢出,乖乖低着頭站着,像個等待審判的囚徒。
良久,墨塵才緩緩開口,聲音裏聽不出情緒,卻比責罵更讓人心驚:“我警告過你,靜心修煉,壓制異狀,勿惹麻煩。”
凌曜鼻子一酸,委屈又後怕:“師尊……弟子、弟子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去倒個丹渣,那丹藥自己滾出來,我……我沒控制住……”
他說的語無倫次,但確實是實話。那枚廢丹對他體質的吸引力是壓倒性的,根本無法抗拒。
墨塵轉過身,冰藍色的眸子凝視着他,仿佛要看到他靈魂深處去:“那枚廢丹,與你體質同源,甚至……可能更狂暴。吞噬它,無異於飲鴆止渴。你可知,若非我及時趕到,強行壓下你體內躁動,你此刻已然爆體而亡,或是徹底失去理智,淪爲只知吞噬的怪物?”
凌曜嚇得臉色更白,冷汗涔涔而下。爆體而亡?變成怪物?這麼嚴重?!
“弟子……弟子不知……”他聲音發顫,後怕得幾乎站不穩。
墨塵看着他這副驚懼交加、可憐兮兮的模樣,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極淡的復雜情緒,但很快又被冰封掩蓋。
“從今日起,未經允許,不得踏出此院半步。任務堂的任務,我會讓人替你推掉。”墨塵的聲音不容置疑,“我會設法查明那廢丹來歷。在此期間,靜心凝神,嚐試煉化體內殘餘異力,若能成功,或對你有益。若不能……”
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但冰冷的語氣已說明一切。
說完,他不再停留,身形化作流光消失,只留下強化到極致的院門禁制和滿心惶恐的凌曜。
凌曜癱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雙手,仿佛還能感受到那枚廢丹灼熱的能量和體質失控時的恐怖。
同源?那廢丹的力量和他的富江體質同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清虛宗的廢丹裏,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他感覺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個更深的謎團和更大的危險之中。
而與此同時,藥廬深處。 白祁站在一個布滿禁制的丹房內,面前是一位須發皆白、正在查看丹爐的老者——藥長老。
“師尊,”白祁神色凝重,“方才後山廢料池方向有異動,能量性質……與您之前讓我留意看管的‘那批失敗品’極爲相似。墨塵師叔祖和赤燎妖王都被驚動了,還有一位……身負特殊體質的記名弟子似乎卷入其中。”
藥長老聞言,查看丹爐的動作猛地一頓,渾濁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那批東西……不是讓你徹底銷毀了嗎?”
白祁低下頭:“弟子確實已將其混入普通丹渣,準備分批處理。不知爲何會有一枚遺漏,還被……”
藥長老沉默片刻,緩緩道:“墨塵插手了?那就讓他去查。那東西……本就與他有些淵源。至於那個記名弟子……能引動那失敗品,倒是出乎意料。或許……是變數也說不定。”
他揮了揮手:“此事你無需再管,專心準備不久後的丹會即可。”
“是,師尊。”白祁恭敬應下,退出了丹房。
站在丹房外,他回想起凌曜身上那奇異的氣息與那失敗品產生的共鳴,再聯想到墨塵師叔祖異常的態度和赤燎妖王的興趣,清澈的眼眸中泛起更深的好奇與思索。
那個叫凌曜的師弟,似乎藏着不少秘密。
而此刻的凌曜還不知道,他吞下的那枚“廢丹”,不僅引爆了小小的修羅場,更悄然牽動了一條隱藏在平靜表象下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