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鍾上的數字,從【21:59:59】跳動到【22:00:00】的瞬間。
“啪嗒。”
一聲輕響,仿佛一個無形的開關被按下。
辦公室裏所有的主照明燈,應聲熄滅。
巨大的空間,瞬間被黑暗和死寂吞噬。只有電腦顯示器和角落裏的應急指示牌,散發着幽幽的,鬼火般的慘綠光芒。
之前還在零星敲擊着鍵盤的幾個“奮鬥者”,也像是被同時切斷了電源,瞬間停止了所有的動作。
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林墨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聲。
來了。
林墨的瞳孔,在黑暗中縮成了最危險的針尖狀。
他死死地盯着辦公室盡頭,那條如同怪獸巨口般,深不見底的走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放慢。
一秒。
兩秒。
三秒。
就在林墨幾乎要以爲是自己太過緊張,產生了幻覺時。
“噠……”
一個聲音,毫無征兆地,從走廊的最深處,傳了過來。
那聲音,清脆、幹淨,帶着一絲奇特的穿透力。
就像是一顆晶瑩剔透的玻璃彈珠,從高處落下,與光滑的大理石地面,進行了一次完美的親密接觸。
林墨的頭皮,瞬間炸開了。
他旁邊的實習生小李,顯然也聽到了。
“咦?”他有些困惑地扶了扶眼鏡,側耳傾聽,“什麼聲音?好像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
“噠……噠噠……噠……”
彈珠聲,再次響了起來。
這一次,不再是單調的下落,而是帶上了節奏。時而連續不斷,像是在地面上滾動;時而又間隔片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重新拋向了空中。
那聲音,由遠及近,正在以一種不疾不徐的,卻又讓人心髒越縮越緊的速度,緩緩地,向着辦公區……靠近。
小李的臉上,露出了更加困惑的表情。
“搞什麼啊?這大半夜的,誰家孩子在走廊裏玩彈珠?”他甚至還帶着一絲天真的好奇,伸長了脖子,試圖看清黑暗的走廊裏到底有什麼。
但林墨,已經沒有時間去理會他了。
在聽到第一聲彈珠聲的瞬間,那條被他刻在腦子裏的守則,就像最高優先級的系統指令,瞬間接管了他所有的行動。
【加班守則7.8:晚上十點後,若聽見走廊傳來彈珠聲,請立即趴在桌下……】
林墨的身體,比他的大腦反應更快。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一腳踹開身下的椅子,整個人以一種極其不雅,卻又極其高效的姿勢,手腳並用地,直接鑽進了狹窄的辦公桌底下。
“砰!”
他的後腦勺,因爲動作太猛,狠狠地磕在了桌子底部的金屬支架上,發出一聲悶響。
但他完全顧不上疼痛。
他蜷縮起身體,雙手死死地抱住膝蓋,將自己縮成一團,臉深深地埋進臂彎裏,牙齒因爲恐懼而上下打顫,發出“咯咯”的聲響。
“林哥?你、你幹嘛呢?”小李被林墨這突如其來的,如同驚弓之鳥般的舉動,嚇了一大跳。
他壓低了聲音,帶着一絲關切和不解地問道。
林墨從桌子底下,看到了小李那雙還穿着運動鞋的腳。
他想開口警告,想讓他也趕緊躲起來。
但他不敢。
【……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抬頭……】
這條規則,像一把枷鎖,焊死了他的嘴巴。
他只能瘋狂地,用手拍打着地面,試圖用這種方式,向小李傳遞危險的信號。
“噠……噠……噠……”
彈珠聲,更近了。
仿佛,就在辦公區的入口處。
那聲音,是如此的清晰,林墨甚至能聽出,那顆彈珠在每一次彈跳後,因爲旋轉而產生的,極其細微的空氣渦流聲。
伴隨着彈珠聲而來的,還有一股味道。
一股……像是雨後青草混合着淡淡血腥氣的,潮溼而冰冷的味道。
小李也聞到了。
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什麼味兒啊……林哥,你別嚇我啊,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墨不再拍打地面,他將自己縮得更緊了。
因爲他聽到,那清脆的彈珠聲,停了下來。
它停在了辦公區入口的位置。
整個世界,再次陷入了那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秒。
兩秒。
三秒。
死寂,被一種新的聲音,打破了。
“嘶……啦……”
那是一種黏膩的,溼滑的,仿佛什麼巨大的軟體動物,正拖着自己沉重的身軀,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緩慢摩擦、爬行的聲音。
那聲音,正從走廊的方向,緩緩地,向着他們所在的,這個小小的,只剩下顯示器綠光的格子間……
移動而來。
林墨從桌子底下的縫隙,看到小李那雙運動鞋的腳尖,因爲好奇,甚至還往前挪了半步,轉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完了。
林墨的心,徹底沉入了冰冷的深淵。
他閉上了眼睛,用盡全身的力氣,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