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陳鋒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來的軌跡。
他依舊每天上山砍柴,采藥,照顧生病的爺爺。那場暴雨和深潭邊的奇遇,像一場被嚴密封存的夢境,不曾對外人提起半分。只是他砍柴時更加沉默,眼神深處,卻多了一絲以往不曾有的沉靜和專注。
胸口那太極烙印不再發燙,變得溫熱而恒定,如同一個無聲的秘密,緊貼着他的肌膚。每當夜深人靜,爺爺睡熟後,他便會迫不及待地沉浸心神,嚐試溝通那神秘的心界。
幾次嚐試後,他已能較爲熟練地進出。心界之中,時間依舊緩慢流淌,給了他大量推演和思考的時間。他將絕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對《源初引》的領悟上。
然而,現實中的修煉,卻進展得極其緩慢,慢到令人絕望。
即便有心界輔助,極大地提升了他對功法的理解,但現實世界裏,他那五行僞靈根就像一道鏽死的閘門,死死卡住了天地靈氣的流入。每一次引氣入體,都需要耗費巨大的心神,才能勉強捕捉到一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靈氣,納入體內。
按照這個速度,恐怕苦修十年,都未必能突破到練氣一層。
現實的殘酷,再次清晰地擺在面前。光有時間和功法,似乎還不夠。他需要資源,需要丹藥,需要靈氣更濃鬱的環境……而這些,都是一個窮苦山村少年無法企及的。
就在陳鋒爲此感到焦灼之時,村裏關於青嵐宗的消息再次傳開。
這天下午,陳鋒背着一捆柴火從山上下來,看到村口的打谷場上又圍了不少人。老村長站在中間,身邊還跟着兩個身穿淡青色短褂、神色略帶倨傲的年輕人。他們的衣着不如那日的仙師華美,但明顯也不是普通村民,袖口繡着一個簡單的雲紋標記,代表着青嵐宗。
“……就是這麼個章程!”老村長正在大聲宣布,“青嵐宗廣開仙門,慈悲爲懷,特來我村招收雜役弟子!但凡年紀十四以上、二十以下的,皆可報名!”
雜役弟子?
人群一陣騷動。這似乎和想象中的仙人弟子不太一樣。
一個青嵐宗青年見狀,有些不耐煩地開口補充,聲音帶着一絲居高臨下的味道:“哼,別以爲雜役弟子就不是仙門中人!入了宗門,雖需負責灑掃、種植、劈柴、擔水等雜務,但宗門亦會傳授基礎修煉法訣,供給食宿!若爾等勤勉肯幹,修煉有成,未必沒有晉升外門弟子的那一天!”
另一個青年也接口道:“沒錯!這可是天大的機會!總比你們在這窮山溝裏刨食強!若是被選中,每月還有微薄的例錢可拿,貼補家用!”
這話像是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頓時激起了更大的波瀾。
晉升外門?修煉法訣?還有例錢?
對於這些幾乎注定要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山村少年來說,這無疑是一條看得見、似乎也能摸得着的出路!哪怕只是去做雜役,那也是仙門的雜役!比困死在這裏強!
當下就有不少家境貧寒的少年心動不已,紛紛圍上去打聽詳情。
陳鋒站在人群外圍,心髒卻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
雜役弟子!
基礎修煉法訣!
靈氣環境!
這幾個詞像閃電一樣劈中了他!
他正愁沒有修煉資源和環境,這機會不就來了嗎?雖然只是雜役,但只要能進入青嵐宗,接觸到靈氣更濃鬱的環境,甚至可能獲得最基礎的修煉資源,那配合他的心界和時間差,豈不是……
希望之火再次熊熊燃燒起來!
他甚至沒有過多考慮雜役的辛苦和地位低下。再苦,能比現在吃不飽飯、看不到未來更苦嗎?
他幾乎立刻就要沖上前報名。
但就在這時,一個刺耳的聲音響了起來。
“村長!我也要報名!”陳大虎擠開人群,嚷嚷着走了過來,還故意撞了陳鋒一下。他爹跟在他身後,臉上帶着精明的笑容,手裏似乎還揣着什麼東西,悄悄走向那兩位青嵐宗青年。
“仙師大人,”陳大虎的爹陪着笑,低聲對那兩個青年說着什麼,隱約能聽到“四靈根”、“乖巧懂事”、“力氣大”之類的詞語,一邊說一邊似乎將手裏的東西塞了過去,“小兒雖然資質駑鈍,但最是勤快,還望仙師行個方便……”
其中一個青年不動聲色地掂量了一下手裏的東西,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點了點頭:“嗯,四靈根雖然差了些,但做個雜役倒也夠用了。算他一個。”
陳大虎頓時得意地昂起了頭,挑釁地瞥了陳鋒一眼。
陳鋒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陳大虎家有點小錢,卻沒想到竟然用這種方式打通關節。如果雜役弟子名額有限,或者需要這種“打點”,那他……
老村長顯然也看到了這一幕,眉頭緊緊皺起,臉上露出不悅之色,但似乎對仙師的決定無可奈何。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人群,看到了站在外圍、臉色有些發白的陳鋒,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他提高了聲音,像是故意說給那兩位青年聽:“仙師明鑑,我們村還有個孩子,雖然……雖然資質特殊,但心性堅韌,吃苦耐勞,是個好苗子……”
那兩位青年順着村長的目光看向陳鋒,臉上露出疑惑。
陳大虎的爹趕緊湊過去,低聲補充了一句:“仙師,那孩子是五行僞靈根,就是前幾天測試那個……幾乎感應不到靈氣,怕是……”
“五行僞靈根?”兩個青年臉上頓時露出毫不掩飾的嫌棄和鄙夷,仿佛聽到了什麼極其污穢的東西。先前收了好處的那個青年直接擺手打斷:“開什麼玩笑!五行僞靈根要來何用?當苦力都嫌浪費糧食!宗門又不是善堂!下一個!”
話語像冰冷的刀子,狠狠扎進陳鋒心裏。
剛剛燃起的希望,瞬間又被踩滅。
果然……還是不行嗎?就連做雜役,他都因爲這可笑的資質被拒之門外?
巨大的屈辱和不甘涌上心頭,他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陷進掌心。
就在這時,另一個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青嵐宗青年,卻摸着下巴,打量了陳鋒幾眼,忽然開口道:“師兄,且慢。”
他轉向那位收了好處的青年,低聲道:“師兄,我聽說雜役處最近不是正好缺人嗎?尤其是藥園和柴房那邊,活又累又髒,好幾個外門弟子都不願去管,正頭疼呢。這小子看着瘦是瘦了點,但骨架還行,反正招誰都是幹苦力,多一個也不多,還能把最累最沒人幹的活丟給他,豈不省事?”
那收了好處的青年聞言,眼珠轉了轉,似乎覺得有理。雜役弟子嘛,本來就是幹活的牲口,多一個少一個確實無所謂,還能賣村長個面子,順便找個頂雷的。
他故作沉吟了一下,才不耐煩地對陳鋒揮揮手:“罷了罷了,算你運氣好!那就也算你一個吧!不過醜話說在前頭,進了宗門就得守規矩,幹最累的活,吃最差的飯,要是偷奸耍滑,別怪門規無情!”
峰回路轉!
陳鋒猛地抬起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連忙躬身,聲音因爲激動而有些沙啞:“多謝仙師!我一定勤快幹活,絕不偷懶!”
老村長也鬆了口氣,欣慰地看了陳鋒一眼。
陳大虎和他爹的臉色則瞬間變得難看無比。
事情就此定下。除了陳大虎和陳鋒,村裏還有兩個家境貧寒、同樣被檢測出無靈根或四靈根未被收錄的少年也被選中——一個是機靈瘦小的石猴,另一個是憨厚壯實的王鐵柱。
看着這四個即將離開家鄉、前往仙門尋求一絲渺茫機會的少年,村民們目光復雜,有羨慕,有同情,也有漠然。
陳鋒站在人群中,感受着周圍各異的目光,心中卻如同燒開的水一般沸騰。
雜役弟子?
沒關系!
只要讓他進去!只要給他一個機會!
他握緊了拳頭,目光越過人群,望向遠處雲霧繚繞的群山深處。
那裏,是青嵐宗。
那裏,將是他真正開始掙扎和攀登的起點。
天梯雖窄,終是向上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