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城另一頭的高樓裏。
夜色已經完全罩住了城市，窗外的燈光像一片細碎的星河，從腳下一直鋪到遠處的天邊。
某投資機構的會議室裏，投影儀剛關掉，屏幕上殘留的藍光還沒完全散去。
“今天就到這裏吧。”坐在主位的男人合上最後一份文件，“剩下的，明天再看。”
他穿着剪裁合身的深灰色襯衫，袖子隨意卷到手腕，露出一截線條幹淨的手腕，黑色手表扣得很緊。
助理利落地收拾文件，順手把會議室的大屏從投影信號切回電視模式。
剛調回主界面，就自動彈出來一個視頻平台的推薦窗口。
【剛剛結束：前妻財務教室對線“錢總是受害者”】
縮略圖是一張紙，上面寫着幾條簡單的數字，最中間是四個大字——
【自願不等於清零】
助理愣了一下：“陸總，這個平台的算法，最近挺會抓熱點的。”
男人抬眼看了一眼大屏幕。
“放一下聲音。”他隨口說。
助理猶豫了一秒，還是點了進去。
畫面一轉，是直播結束前的回放片段。
林知夏坐在一個很小的房間裏，背後的牆有些斑駁，沒有任何刻意布置的背景。
桌面很簡單，一張紙，一支筆，一杯水。
她的聲音卻很穩。
“——所以，請你們把‘自願付出’和‘自願被清零’分開來看。”
“我可以對我當初的選擇負責。”
“但我不需要替別人做的決策買單。”
男人靜靜地看着屏幕，沒有插話。
助理偷瞄了他一眼，小聲解釋：“就是前幾天那個民政局直播上熱搜的當事人。”
“這不是你老婆？”陸時言淡淡掃了他一眼，語氣裏帶着一點不重不輕的冷調。
助理趕緊擺手：“不不不，我老婆要是這麼會算賬，我早就被清算了。”
話一出口，他自己先笑了，又立刻閉嘴。
陸時言把目光重新落回屏幕。
他注意到幾個細節。
林知夏講話的時候，幾乎不看彈幕。
她更多時間在看紙，在寫字。
她的表達方式，跟平台上很多靠情緒堆滿屏的主播完全不同。
她講的是結構，是邏輯，是一條條可操作的路徑。
更關鍵的是——
哪怕在被“錢總是受害者”的彈幕淹沒時，她也沒有讓這場對線滑向純情緒對罵，而是一直在把話題往一個核心拉——算賬。
“陸總，要不要關了？”助理試探着問。
“不用。”陸時言靠在椅背上，“看完。”
視頻繼續往後播。
“如果你看不慣我，可以劃走……不要因爲你看不慣我，就勸別的女孩也別學。”
那句“你不願意算自己的賬，是你的自由；別人想學會算自己的賬，也是她們的自由”，說出口的時候，他下意識輕輕敲了敲桌面。
助理眼尖，捕捉到這一動作。
“你對這個項目感興趣？”他試探道。
“項目？”陸時言挑眉。
“就是……”助理趕緊組織語言，“現在平台都在找這種‘有專業度、有觀點、有爭議度’的內容創作者。我們之前不是在看新媒體投資嗎？這種人，如果能籤下來，做成一個品牌 IP——”
他話還沒說完，陸時言已經伸手拿起桌上的籤字筆，在一張便籤紙上寫了幾個字。
【林知夏——前妻財務教室】
下面劃了一條線，又補上——
【價值點：女性財商教育 + 離婚語境下的自救指南】
“你先別急着給我套‘項目’兩個字。”他淡淡道，“目前只當作一個觀察對象。”
助理忙不迭點頭：“那我讓內容組的人先拉一份她的資料。”
“拉資料之前——”陸時言又補了一句，“先給她的直播間投一筆打賞。”
助理愣住：“啊？”
“她現在在平台上的身份，是創作者，不是求助者。”陸時言說，“你要讓她知道，有人願意爲她的內容付費。”
“哪怕目前，她還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這樣，比直接發私信要禮貌。”
助理在心裏默默感嘆：不愧是談了這麼多項目的投資人，這套“先用錢表態，再談合作”的邏輯，資本味兒十足，又不至於粗魯。
“打多少？”他問。
“你平時給你追的女主播打多少？”陸時言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反問。
助理：“……”
“那還是按照工作預算來吧。”他咳了一聲，“不能給你添麻煩。”
“就按你平時打賞的一半。”陸時言淡聲，“剩下的一半，留給你老婆。”
助理被當場拆穿，臉唰地紅了：“……好。”
他趕緊掏出手機，找到那個“知夏算賬”的賬號，在對方的直播回放頁面點開打賞界面，猶豫了一下，選了一個不算浮誇但金額不低的禮物。
確認付款。
大屏右下角跳出一條系統提示。
【用戶“C風資本匿名用戶”給“知夏算賬”送出禮物】
彈幕裏立刻有人嚷嚷。
【哇 有金主】
【第一次看這種類型直播有人大額打賞】
【說明內容也值錢】
陸時言沒看這些，他合上筆蓋，說：“讓內容組這兩天把她所有直播剪一剪，看看她後續規劃，再來匯報。”
“提醒他們一句——”
“不要一上來就拿‘金主’的姿態談合作。”
“她不是那種一沾資本就會暈的主播。”
助理在心裏給這行字打了個標籤：“重點人物，謹慎接觸”。
他突然有點好奇。
這樣一個剛從婚姻廢墟裏爬出來的女人，在資本這場更大的洪水裏，會不會又一次被卷走？
不過從陸總剛才的表情來看，他似乎更想知道的是——
她有沒有能力，自己造一艘小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