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一年（公元206年）二月，長江之上春寒料峭。
柳明站在船頭，江風撲面，衣袂飛揚。身後，趙雲按劍而立，目光如鷹，掃視着江面。十名護衛都是軍中精銳，雖扮作隨從，但個個神情警惕。
“主公，前方就是樊口。”船老大稟報，“孫權的水軍營寨就在左岸。”
柳明望去，只見江面上戰艦如雲，旌旗蔽日。江東水軍果然名不虛傳，樓船鬥艦排列有序，巡邏快艇往來穿梭。江岸上，營寨連綿，望樓高聳，軍容嚴整。
“周瑜治軍，確實不凡。”柳明輕嘆。
趙雲低聲道：“主公，若事有變，雲可保主公殺出重圍。”
柳明搖頭：“子龍勿憂。孫權既允我前來，必不會在江東境內害我。況且...”他頓了頓，“魯子敬是信人，會保我周全。”
船抵碼頭，魯肅已在等候。見到柳明，他快步上前：“公真乃信人，肅感佩。”
柳明下船還禮：“有勞子敬先生相迎。”
魯肅引柳明上馬車，趙雲率護衛騎馬隨行。車隊向建業城而去。
路上，魯肅低聲道：“公瑾在柴桑練兵，聞公前來，已趕回建業。他...對公頗有成見，還望公多包涵。”
“周郎雄才，有些傲氣也是常理。”柳明淡然，“我此來是爲化解誤會，非爲爭強。”
魯肅鬆口氣：“公能如此想，最好不過。”
建業城已初具規模。孫權自襲位後，便將治所從吳郡遷至此地，築石頭城，修宮殿，儼然帝王氣象。
車馬入城，直抵將軍府。府邸宏偉，門前石獅威嚴，衛兵森嚴。
“公請稍候，容肅稟報吳侯。”魯肅入內。
片刻，府門大開，一個年輕人在衆文武簇擁下走出。此人紫髯碧眼，方頤大口，目有精光，正是孫權孫仲謀，時年二十五歲。
“荊南公遠來辛苦。”孫權拱手，聲音洪亮。
柳明下馬還禮：“明拜見吳侯。冒昧來訪，還望見諒。”
“公既來，便是客。請！”孫權側身相讓。
兩人並肩入府，趙雲率護衛在門外等候。魯肅引路，文武跟隨。
正堂上，已設宴席。孫權居主位，柳明居客位首位。文武分坐兩側，氣氛肅穆。
“公此來江東，不知有何見教？”孫權開門見山。
柳明舉杯：“明此來，一爲拜會吳侯，二爲解釋誤會，三爲共商抗曹大計。”
“誤會？”一個清朗聲音響起，“公在荊南改元建制，與朝廷分庭抗禮，此爲誤會？”
說話者年約三十，面如冠玉，眉目俊朗，正是江東都督周瑜周公瑾。他雖坐於孫權下首，但氣度不凡，目光如電，直視柳明。
堂中頓時寂靜。衆人都看向柳明，看他如何應對。
柳明不慌不忙，放下酒杯：“公瑾將軍所言，明不敢苟同。敢問將軍，曹操在鄴城稱魏公，加九錫，建宗廟，行天子之禮。此爲何爲？”
周瑜冷笑：“曹賊篡逆，天下共誅之。”
“既如此，”柳明環視衆人，“曹操行天子之禮，無人敢言；明在荊南改元安民，只爲保境自守，卻成僭越。此是何理？”
周瑜語塞。張昭起身道：“曹賊雖惡，但名義上仍奉漢室。公在荊南改元，是公然自立，與曹賊何異？”
張昭字子布，是孫權首席文臣，德高望重。他這番話，代表江東文官態度。
柳明正色：“子布先生此言差矣。漢室傾頹，天子淪爲傀儡，此乃天下皆知。明在荊南，保境安民，使百姓免遭戰火，使士子得展才華，使老幼有所養，使孤寡有所依。此乃行湯武之事，豈是曹賊可比？”
他頓了頓，繼續：“且明與劉左將軍有盟，共扶漢室。若他日光武再現，明必奉還大政，歸隱山林。此心此志，天地可鑑。”
這番話情真意切，堂中不少人動容。魯肅趁機道：“荊南公仁德，肅親眼所見。荊南百姓安樂，倉廩充實，實爲亂世桃源。且公願與吳侯、左將軍結盟抗曹，此乃大義。”
孫權眼中閃過思索。他雖年輕，但能繼承父兄基業，統領江東，自有過人之處。柳明的話，他聽進去了。
“公既如此說，”孫權緩緩道，“那聯姻之事，公以爲如何？”
“聯姻？”柳明一怔。
周瑜接口：“吳侯有意，將妹孫尚香許配於公。如此，孫柳兩家結爲姻親，永爲盟好。公以爲如何？”
這是突然襲擊。柳明心中震動，面上不動聲色：“吳侯美意，明感激。只是...明已有妻室，恐委屈了孫小姐。”
“男子三妻四妾，有何不可？”張昭道，“且公若與吳侯聯姻，兩家合爲一家，共抗曹操，豈非美事？”
柳明知道，這是孫權的試探，也是江東的籌碼。若答應，荊南將成江東附庸；若不答應，恐難離開江東。
他沉思片刻，道：“婚姻大事，需兩情相悅。明雖不才，也不能委屈孫小姐。可否容明見孫小姐一面，若彼此有意，再議不遲？”
這回答既未拒絕，也未答應，留下餘地。孫權眼中閃過一絲欣賞：“公言之有理。明日請公赴宴，可讓舍妹撫琴助興。”
“謝吳侯。”
宴席繼續，氣氛稍緩。柳明與江東文武交談，談吐不凡，見識廣博，令衆人刮目相看。
宴後，魯肅送柳明至館驛。
“公今日應對，甚爲妥當。”魯肅贊道，“聯姻之事，公如何打算？”
柳明苦笑：“子敬先生，明已有妻室，且與蔡昭姬情深意重，豈能負她？但若不答應，恐吳侯不悅。”
魯肅理解：“公重情義，肅佩服。但吳侯心意已決，公需謹慎。”
當夜，柳明輾轉難眠。他知道，這次江東之行，關系荊南安危。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次日，孫權在府中花園設宴，只請少數心腹。柳明赴宴，見園中梅花盛開，清雅宜人。
宴至半酣，屏風後傳來琴聲。琴音清越，如高山流水，又隱含金戈鐵馬之氣。柳明細聽，知是《廣陵散》。
一曲終了，屏風後走出一位女子。她約莫十八九歲，身着紅衣，腰佩長劍，英姿颯爽，眉目間既有江南女子的柔美，又有將門之後的英氣。正是孫權之妹孫尚香。
“見過兄長，見過荊南公。”孫尚香抱拳行禮，不似尋常女子萬福。
柳明起身還禮：“孫小姐琴藝超群，明佩服。”
孫尚香打量柳明，眼中好奇：“聞公在荊南治政有方，百姓稱頌。又聞公曾與劉玄德並肩作戰，救其於危難。公是英雄人物，尚香敬佩。”
這話直率，柳明笑道：“小姐過獎。明不過盡本分而已。”
孫權見兩人交談甚歡，心中暗喜：“尚香，你陪柳公園中走走。”
這是創造獨處機會。孫尚香也不扭捏：“公請。”
兩人漫步梅園，趙雲遠遠跟隨。
“公在荊南，如何治政？”孫尚香問。
柳明如實相告：“輕徭薄賦，鼓勵農桑，興辦鄉學，招攬賢才。”
“女子可入學否？”
“可。明妻蔡昭姬便掌管情報，協助政事。”
孫尚香眼睛一亮：“蔡邕之女？聽聞她精通音律，才貌雙全。”
“正是。”
“那公以爲，女子可爲將否？”
柳明看着她腰間長劍，笑道：“小姐既佩劍，自有答案。古有婦好，近有呂母，女子爲何不可爲將？”
孫尚香大喜：“公真開明！不似我兄長，總說我該學女紅，不該舞刀弄槍。”
兩人越談越投機。孫尚香雖是女子，但自幼習武，熟讀兵書，見識不凡。柳明也驚訝於她的才華。
“公可知，”孫尚香忽然道，“此次聯姻，並非我兄本意。”
“哦？”
“是周瑜建議。”孫尚香低聲道，“周瑜欲取荊南，但知公治政得民心，強攻不易，故用聯姻之計。若公答應，荊南漸爲江東所控；若不答應，便以‘輕慢江東’爲由，發兵討伐。”
柳明心中一凜，面上不動聲色：“小姐爲何告我？”
“因我敬佩公。”孫尚香直言，“公是真英雄，不該受此算計。且...”她頓了頓，“我孫尚香若要嫁，當嫁真心待我之人，而非政治籌碼。”
柳明動容：“小姐高義，明感激。”
“公不必謝我。”孫尚香道，“我有一計，可解此困局。”
“願聞其詳。”
“公可收我爲義妹。”孫尚香眼中閃過狡黠，“如此，既結姻親，又不違公與蔡夫人之情。且兄妹相稱，江東仍可借機插手荊南，周瑜也無話可說。”
柳明驚訝。這女子不僅英武，而且機智。
“只是...吳侯會同意嗎？”
“我自有辦法說服兄長。”孫尚香自信道，“公只需配合即可。”
次日，孫權召見柳明。孫尚香也在場。
“公與舍妹交談，可還投契？”孫權問。
柳明拱手：“孫小姐才貌雙全，明敬佩。只是...明已有妻室，且與蔡氏情深，不忍辜負。但吳侯美意，又不敢推辭。故有一折中之策。”
“何策？”
“明願收孫小姐爲義妹。”柳明朗聲道，“如此，孫柳兩家仍爲姻親，永結盟好。明必待孫小姐如親妹，荊南之地，孫小姐可自由往來。”
孫權一愣，看向孫尚香。孫尚香點頭：“兄長，女兒家心思，你不知。柳公重情重義，女兒敬佩。結爲兄妹，正合女兒心意。”
周瑜在旁，臉色微變。他本欲通過聯姻控制荊南，如今成義兄妹，計劃落空。但孫尚香自己同意，他也不好反對。
孫權沉思片刻，大笑：“好！既然尚香願意，便依此議。柳公，從今往後，你便是我孫仲謀的妹婿...不，是義弟了！”
“明拜見兄長。”柳明順勢行禮。
一場危機，就此化解。
三日後，柳明與孫尚香在將軍府結拜。孫權主禮，江東文武見證。結拜後，孫權正式承認柳明在荊南、交州的統治，雙方籤訂盟約：互不侵犯，互通有無，共抗曹操。
臨別前夜，孫尚香私下來見柳明。
“公明日便要返回荊南了。”孫尚香道，“尚香有一言相告。”
“義妹請講。”
“周瑜不會罷休。”孫尚香神色凝重，“他取荊南之心未死。公回荊南後，需加強江防，小心江東水軍突襲。”
“多謝義妹提醒。”
“還有...”孫尚香猶豫片刻，“公妻蔡夫人，尚香神交已久。他日若有機會，願往荊南拜訪，與她論琴談劍。”
柳明笑道：“必掃榻相迎。”
次日，柳明辭別孫權，乘船返回。魯肅送至碼頭。
“公此行，化幹戈爲玉帛，肅佩服。”魯肅真誠道。
柳明執魯肅手：“若非子敬先生周旋，明此行凶多吉少。先生恩德，明銘記於心。”
“公言重了。只願孫柳兩家永爲盟好，共保江南太平。”
船離建業，溯江而上。柳明站在船頭，回望江東。這次江東之行，雖險象環生，但終有收獲：化解了戰爭危機，結交了孫尚香，穩住了孫權。
但周瑜的敵意，仍是隱患。
“主公，”趙雲道，“周瑜此人，雄才大略，必不甘心。我軍需早做準備。”
柳明點頭：“回去後，命黃忠加強江防，魏延訓練水軍。同時...讓馬良出使益州，鞏固與劉備的聯盟。”
“諾。”
船行三日，回到臨湘。蔡琰率衆臣出迎。
“夫君平安歸來，妾身安心了。”蔡琰眼中含淚。
柳明握她的手：“讓夫人擔心了。”
公府中，柳明詳述江東之行。衆臣聽罷，皆感慨。
“孫尚香女中豪傑，竟能想出義妹之計。”孟公威贊道，“此女不凡。”
馬良則憂：“周瑜既存敵意，我軍不可不防。當務之急，是加強水軍。江東水軍強大，若無抗衡之力，江防難固。”
柳明下令：撥錢百萬，造樓船百艘；命魏延加緊訓練水軍；沿江築烽火台，加強警戒。
同時，派馬良出使益州，向劉備通報江東之行，鞏固聯盟。
三月，馬良從益州返回，帶來劉備書信。信中，劉備祝賀柳明化解危機，重申盟好。同時告知：曹操在北方整頓軍備，恐不久將南下。
天下大戰，一觸即發。
柳明站在臨湘城頭，望着北方。他知道，赤壁之戰雖已過去數年，但真正的決戰，還在後面。
而荊南，將在這亂世中，走出自己的道路。
第四國的旗幟，已在江南飄揚。
（第十六章完，字數：5199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