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衛生隊的值班室裏,空氣像是凝固的水泥,沉重得讓人喘不上氣。

那扇被踹歪的木門還在半空中晃蕩,發出吱呀、吱呀的慘叫,門鎖的位置已經徹底裂開了,木屑掉了一地。

陸野那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海洋,手背上的青筋像是一條條盤踞的蚯蚓,隨着呼吸劇烈起伏。

他揪着林海洋白大褂領口的手根本沒有鬆勁的意思,反而勒得更緊了。

“老林,你別跟我打官腔!”陸野的聲音啞得厲害,像是含着一把沙礫,每一個字都帶着血腥味,“她剛才在澡堂還好好的,突然就倒下去了,臉白得跟紙一樣,全身都在抖!你告訴我,這是不是中毒?是不是……是不是什麼急性心衰?!”

說到最後幾個字,這個在戰場上連腸子流出來都能面不改色塞回去的硬漢,聲調竟然有些發顫。

他是真的怕了。

懷裏的人輕得像片羽毛,此刻躺在病床上,縮在那件寬大的軍大衣裏,小臉慘白,只有進的氣沒出的氣。

那種生命隨時會流逝的恐懼,讓陸野的理智徹底崩斷。

林海洋被勒得臉紅脖子粗,眼鏡都歪到了鼻梁邊上。

“咳咳……陸野!你大爺的!你先鬆手!”林海洋一巴掌拍在陸野的手臂上,雖然力道對於陸野來說跟撓癢癢沒區別,但這一下子總算讓陸野回過神來。

陸野猛地鬆開手,往後退了半步,但整個人還是像一張拉滿的弓,繃得緊緊的:“快看!別廢話!”

林海洋整理了一下被抓皺的領子,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嘴裏嘟囔着:“野蠻人,真是野蠻人。”

他轉過身,走到病床邊。

作爲軍區醫院的高材生,林海洋的專業素養沒得說。

他伸手搭上蘇晚的手腕,手指修長幹燥,輕輕按在寸口脈上。

陸野屏住呼吸,兩只手在褲腿邊握成拳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海洋的表情,生怕錯過任何一絲變化。

幾秒鍾後,林海洋的眉頭皺了起來。

陸野的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膝蓋一軟,差點沒站住:“怎……怎麼了?是不是脈象不好?是不是救不回來了?我有車,現在就送去省城……”

“閉嘴!”林海洋忍無可忍地低吼一聲,“你再吵吵,我把你也扎一針鎮定劑!”

陸野立馬閉嘴,只是那眼神還是直勾勾的,像是要把林海洋看出個洞來。

林海洋又換了一只手切脈,隨後看了看蘇晚那毫無血色的嘴唇,又伸手在蘇晚的小腹位置輕輕按了一下。

就在他按下去的瞬間,原本昏迷中的蘇晚像是觸電一樣,眉頭緊緊鎖在一起,嘴裏溢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疼……別碰……”

陸野聽見這一聲,心都要碎了,差點又要沖上去扒拉林海洋。

林海洋收回手,摘下聽診器掛在脖子上,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難以言喻。

那是一種混合了無語、好笑、以及你是不是有病的復雜神情。

他轉過身,看着滿頭大汗、仿佛剛跑完五公裏越野的陸野,慢條斯理地推了推那副金絲邊眼鏡。

“老陸啊。”林海洋嘆了口氣。

陸野吞了口唾沫,喉結艱難地滾動:“你直說吧,我挺得住。不管什麼病,傾家蕩產我也治。”

“治個屁。”林海洋翻了個白眼,從口袋裏掏出鋼筆,在病歷本上刷刷寫字,“這病不用傾家蕩產,幾毛錢就能治。”

陸野愣住了,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幾……幾毛錢?”

“痛經。”林海洋頭也不抬,嘴裏輕飄飄地吐出兩個字。

房間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牆上的掛鍾滴答、滴答地走着。

陸野保持着那個前傾的姿勢,整個人像是一尊被風化了的石雕。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這兩個字的意思。

“痛……什麼?”陸野覺得自己可能出現幻聽了。

“痛經!”林海洋提高了音量,把病歷本往桌子上一拍,“也就是俗稱的來例假、大姨媽、月事!聽懂了嗎?陸大團長!”

陸野張大了嘴巴,那張平日裏冷峻威嚴的臉,此刻看起來透着一種清澈的愚蠢。

“你是說……”陸野指了指床上的蘇晚,又指了指自己,“她……不是絕症?不是中毒?不是內髒破裂?”

“破裂你個頭!”林海洋實在是忍不住了,噗嗤一聲笑罵出來,“陸野啊陸野,你也有今天!我看你是關心則亂,腦子都糊塗了。嫂子這就是嚴重的宮寒,加上體質虛弱,又受了涼,氣血瘀滯導致的劇烈腹痛。雖然疼起來確實要命,但死不了人!”

死不了人。

這四個字就像是四根定海神針,一下子把陸野那顆在驚濤駭浪裏翻滾的心給定住了。

他那緊繃的肩膀垮了下來,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木頭凳子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嚇死老子了……”陸野抹了一把臉,手心裏全是冷汗,“真嚇死老子了……”

林海洋看着他那副劫後餘生的德行,既好笑又有點感動。

他和陸野穿開襠褲就認識,一起當兵,一起上前線。這小子以前那是出了名的冷血動物,受了槍傷能自己拿刀挖子彈的主兒,什麼時候見過他爲了個女人嚇成這副熊樣?

“行了,別在這丟人現眼了。”林海洋轉身去藥櫃裏拿藥,“你把門踹成那樣,這筆賬我回頭再跟你算。現在去接杯熱水,要滾燙的。”

陸野一聽指令,立馬彈了起來,乖得像個新兵蛋子:“哎!馬上!”

他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子,跑到暖水瓶邊接水。倒水的時候手還在抖,開水濺出來燙到了手背,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嫂子這體質,確實是太差了。”林海洋一邊配藥一邊說道,“嚴重的寒溼凝滯。以後那種冷水澡、雪糕涼粉什麼的,想都別想。還有,這幾天得把她當個瓷娃娃供着,千萬不能受涼。”

陸野端着水回來,聽得極其認真,恨不得拿個小本本記下來:“記住了。還有呢?”

“還有就是……”林海洋拿出一支針劑,那是用來解痙止痛的阿托品,“我現在給她打一針,能緩解疼痛。但這治標不治本,回去得靠養。紅糖水、熱水袋,最好是弄個熱乎的東西給她捂着肚子。”

林海洋說着,走到床邊,示意陸野把蘇晚的袖子卷起來。

蘇晚其實已經清醒了一些。

系統的懲罰雖然狠,但那陣最劇烈的絞痛高峰期已經過去了,現在剩下的是那種連綿不絕的墜痛,像是小腹裏墜着一塊千斤重的寒冰。

她聽到了林海洋的話,也聽到了陸野那笨拙又慌亂的反應。

心裏那股子暖流,比任何止痛藥都管用。

這男人,雖然直了點,傻了點,但對她是真的沒話說。

當陸野那雙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卷起她的衣袖,露出那截蓮藕般白嫩的手臂時,蘇晚眼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陸野哥……”

這一聲喊,虛弱得像是剛出生的小貓崽子,帶着無盡的委屈和依賴。

陸野的手一抖,差點沒拿住蘇晚的胳膊。

他猛地湊過去,臉都要貼到蘇晚臉上了,聲音溫柔得能掐出水來:“我在,我在呢。媳婦兒,別怕,老林說是……是那個來了,沒大事。打一針就不疼了啊,忍着點。”

蘇晚看着他那張放大的臉。

滿頭的大汗,眼裏的血絲,還有那胡茬都沒刮幹淨的下巴。

明明是個糙漢子,此刻卻小心翼翼地哄着她,像是哄個孩子。

“疼……”蘇晚眼眶一紅,眼淚說來就來。

這是真疼,也是演給陸野看的。

她必須把柔弱不能自理這個人設立住了,讓陸野這輩子都對她狠不下心來。

“我知道,我知道疼。”陸野心疼得直抽抽,轉頭沖林海洋吼,“你會不會打針?輕點!別把我媳婦扎壞了!”

林海洋拿着針頭,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大哥,我是專業的!你再吼一聲,我這一針指不定扎誰身上!”

在陸野那如臨大敵的注視下,林海洋利落地扎針、推藥、拔針。

隨着藥液進入血管,蘇晚感覺那股絞痛感確實緩解了一些,緊皺的眉頭也慢慢舒展開來。

“行了。”林海洋收拾好東西,“這藥有鎮靜作用,她一會兒可能會犯困。你把這紅糖拿着,回去煮給她喝。還有這幾貼膏藥,貼在肚子上。”

陸野像是接聖旨一樣,把那些藥接過來揣進兜裏。

他重新把軍大衣給蘇晚裹緊,連個縫隙都不留。

“老林,謝了。”陸野沉聲說道,語氣鄭重,“回頭請你喝酒。門的錢,從我津貼裏扣。”

“滾吧滾吧。”林海洋揮揮手,“趕緊帶嫂子回去暖着,這診室裏也不暖和。”

陸野沒再廢話,彎下腰,再次將蘇晚連人帶被子打橫抱起。

這一次,他的動作比來時更穩,更輕。

蘇晚縮在他懷裏,臉頰貼着他堅硬的胸肌,那股熟悉的煙草味和男人特有的體溫將她緊緊包圍。

【叮!檢測到持續性親密肢體接觸(公主抱)。】

【生命值+15分鍾……+15分鍾……】

【檢測到男主處於極度憐惜狀態,生命流逝速度減半。】

蘇晚在心裏給系統點了個贊。

這波不虧。

雖然疼得死去活來,但不僅教訓了陳雪,還徹底拿捏了陸野,順便還刷了一波生命值。

走出衛生隊的大門,外面的風雪似乎小了一些。

陸野把大衣的領子豎起來,擋住蘇晚的臉,盡量不讓她吹到一絲風。

“冷不冷?”陸野低頭問。

蘇晚搖了搖頭,把臉埋進他的頸窩裏,小手悄悄地鑽進他的毛衣領口,貼在他滾燙的脖子上。

那是真的涼。

陸野被冰得一哆嗦,但沒躲,反而側了側頭,用下巴夾住她的手,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暖她。

“手怎麼這麼涼……”陸野喃喃自語,語氣裏全是自責,“都怪我,不該讓你去那個破澡堂。以後想洗澡,我在家給你燒水,咱們就在屋裏洗。”

蘇晚心裏甜滋滋的,嘴上卻還要撒嬌:“可是屋裏沒有大池子,泡着不舒服。”

“我給你買個大木桶。”陸野答應得毫不猶豫,“買最大的那種,能把你整個人裝進去。”

從衛生隊到筒子樓的路不算遠,但陸野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實實的,生怕滑倒摔着懷裏的寶貝疙瘩。

路上偶爾遇到幾個晚歸的戰士,看見團長這副模樣,一個個都瞪大了眼,想打招呼又不敢。

誰見過那個號稱活閻王的陸團長,能露出這麼溫柔的表情?

到了筒子樓底下。

正好碰見李春花拎着個空籃子回來,估計是沒買到什麼便宜菜,一臉的晦氣。

看見陸野抱着蘇晚,李春花那張嘴又閒不住了。

“喲,這是咋了?剛才還看陳雪哭着跑回去呢,說是被陸團長給打了?這會兒怎麼又抱上了?”李春花陰陽怪氣地說道,“蘇家妹子這是身子骨太金貴,走不動道了?”

陸野腳步一頓。

他緩緩轉過頭,那雙剛剛還在蘇晚面前溫柔似水的眸子,此刻卻像是淬了冰的刀子,冷冷地刮在李春花臉上。

“不想讓你男人在全團做檢討,就把嘴閉上。”

陸野的聲音不大,但透着一股子森森的寒意。

李春花被這眼神嚇得渾身一哆嗦,到了嘴邊的刻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縮着脖子溜進了樓道,連個屁都不敢放。

蘇晚窩在陸野懷裏,雖然疼得沒力氣說話,但心裏那個爽啊。

這就叫狐假虎威。

有人撐腰的感覺,真好。

陸野抱着她上了二樓,一腳踢開那扇並沒鎖的房門。

屋裏雖然生了爐子,但因爲沒人,此時溫度並不高。

陸野把蘇晚放在床上,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迅速把床上那床薄被子抖開,蓋在她身上。

“冷……”蘇晚剛離開那個溫暖的懷抱,立刻感覺周圍的冷空氣像是針一樣扎過來。

她蜷縮成一團,牙齒都在打架。

那種從骨頭縫裏滲出來的寒意,是藥王針反噬帶來的副作用,普通的被子根本壓不住。

陸野看着她在被窩裏發抖的樣子,眉頭擰成了死結。

他轉身把櫃子裏那床行軍被也拿了出來,那是他在部隊發的,厚實沉重,壓在身上跟座山似的。

兩床被子壓下去,蘇晚還是抖。

“陸野哥……還是冷……”蘇晚的聲音帶着哭腔,小臉從被子裏露出來,眼尾紅紅的,可憐得讓人心碎,“被窩裏像是冰窖一樣……我腳沒知覺了……”

陸野伸手進被窩摸了一下她的腳。

好家夥,跟冰坨子沒區別。

這哪是人的腳啊,這分明就是剛從冷庫裏拿出來的凍肉。

老林的話在他耳邊回響:必須得弄個熱乎東西給她捂着。

這屋裏沒熱水袋,灌水瓶又怕燙着她。

陸野站在床邊,看着那團在被子裏瑟瑟發抖的小小身影,再看看自己這身火力旺得像火爐一樣的身板。

一個大膽且違背了他多年正人君子原則的念頭,在他腦子裏瘋狂生長。

他是軍人,作風嚴謹。

雖說是合法夫妻,但這大白天的,鑽媳婦被窩裏……是不是有點太那個了?

但看着蘇晚疼得眉頭緊皺,嘴裏哼哼唧唧的樣子,陸野那點可憐的心理防線瞬間崩塌得連渣都不剩。

去他娘的作風!

媳婦都要凍壞了,還要什麼面子!

陸野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出了什麼重大決定。

他三下五除二脫掉了那件沾着寒氣的軍大衣,又把裏面的軍裝外套脫了,只剩下一件單薄的軍綠色背心。

那結實的肌肉在背心下若隱若現,充滿了爆發力。

“晚晚。”陸野的聲音有些低啞,喉結滾動了一下,“別怕,老公給你暖。”

說完,他掀開被角,一股熱浪夾雜着雄性的荷爾蒙氣息,瞬間鑽進了那個冰冷的被窩。

蘇晚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一個滾燙的身軀貼了上來。

下一秒,她那雙凍得像冰塊一樣的腳,被一只大手一把抓住,然後直接塞進了那個最溫暖、最結實的地方——陸野的懷裏。

“嘶——”

陸野被那冰冷的觸感激得倒吸一口涼氣,但他沒鬆手,反而把那雙小腳緊緊地捂在了自己的腹肌上。

“忍一忍,一會兒就熱了。”

他在她耳邊低聲哄着,聲音有些發顫,不知道是冷的,還是被某種不可言說的燥熱給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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