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
一縷米粥的清香,夾雜着幾味藥材的獨特氣息,在公寓裏悄然彌漫開來。
林凡將一碗色澤溫潤的藥膳粥,和兩碟賣相精致的爽口小菜,擺在蘇清月面前。
“你的胃不好,長期不吃早餐是大忌。”
“這份粥加了山藥和茯苓,健脾養胃。”
林凡的聲音平淡無波,像是在匯報一項工作數據。
蘇清月拉開椅子坐下,視線落在眼前的早餐上。
粥,熬得米粒盡數開花,湯汁濃稠得恰到好處。
她拿起勺子,輕輕舀了一口。
粥糜滑入喉嚨。
一股暖流熨帖着空了一夜的胃,讓她緊繃的身體都舒緩了幾分。
她的動作,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
很好喝。
甚至比她去過的任何一家標榜養生的頂級餐廳,都要好喝。
這是她三年來,第一次在家裏吃早餐。
也是她二十多年的人生裏,第一次覺得,清晨的時光可以不是行色匆匆和冰冷無味的。
林凡坐在她對面,安靜地吃着自己那一份。
這是他成爲“私人高級生活顧問”的第一餐。
早餐很快結束。
蘇清月從手包裏拿出兩樣東西,推到林凡面前。
“門禁卡,車鑰匙。”
她頓了頓,又遞過一張純黑色的卡片,“副卡,沒有額度。”
“工作需要,自己支配。”
她的語氣依舊清冷,不帶一絲多餘的情緒,仿佛在交代一項再尋常不過的公務。
林凡的目光落在那張代表着無限購買力的黑卡上,卻沒有伸手。
“合同裏沒寫這個。”
蘇清月抬眼,目光裏帶着一絲探究。
“采購食材,添置日用品,不需要用錢?”
林凡堅持着自己的底線。
“我可以用自己的。”
蘇清月盯着他看了幾秒,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譏誚,“用你口袋裏那不到二十塊?”
話剛落下,一股熱意猛地涌上林凡的臉。
最終,他還是在蘇清月那種“別浪費我時間”的眼神逼迫下,收下了那張卡。
他生硬地補充,“我花的每一筆錢,都會記賬。”
“那是你的事。”
蘇清月拿起外套和手包,走向門口。
當她的手搭在門把上時,動作停住了。
“中午,我要吃糖醋裏脊,魚香肉絲,麻婆豆腐。”
她背對着林凡,一口氣報出三個菜名,全是重油重鹽的川菜。
林凡的眉頭瞬間鎖緊,“你的身體狀況,不適合吃這些。”
蘇清月驟然轉身,那道清冷的視線精準地落在他身上,帶着解剖般的鋒利。
“林顧問。”
她刻意加重了稱呼,“合同寫明,我的飲食起居,歸你管。”
“但沒寫明,吃什麼,由你決定。”
“這是雇主的要求。”
話音落下,她拉開門,徑直離去。
“砰!”
門被重重關上。
林凡站在原地,看着桌上空掉的粥碗,眼神卻很平靜。
這個女人......
果然又拽又別扭。
她以爲這是刁難,是在宣示主權。
但在林凡看來,這只是他就職後遇到的第一個,需要被“優化”的工作難題。
......
另一邊,蘇家莊園。
主臥。
蘇清雪睜開眼。
床頭的鬧鍾,七點整,分秒不差。
她坐起身,身體下意識地維持着等待的姿態。
等那個男人端着一杯溫度剛好的蜂蜜水走進來,拉開窗簾,告訴她今日的天氣,提醒她該穿什麼。
一分鍾。
三分鍾。
五分鍾。
房間裏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她自己的呼吸聲。
蘇清雪的眉頭,蹙了起來。
許久,她才想起。
林凡,那個廢物,已經被她親手趕出去了。
一股燥火,毫無征兆地從心底竄起,燒得她喉嚨發幹。
她掀開被子,赤腳踩上昂貴的手工地毯,自己走到窗邊,一把扯開厚重的窗簾。
刺目的陽光闖入,讓她下意識地眯起了眼。
衣帽間裏,一整排按照色系和材質分類的衣服,此刻卻讓她頭一次感到無從下手。
今天什麼天氣?
氣溫多少?
會議的級別?
這些,過去三年,她從不需要思考。
林凡會提前爲她規劃好一切,將最合適的套裝、大衣、高跟鞋乃至配飾,整齊地擺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而現在,她只能自己摸出手機,點開天氣預報。
“22度,晴轉多雲。”
她煩躁地隨手拿下一套高定西裝,換好後走下樓。
巨大的餐廳裏,空無一人。
長長的餐桌上,除了冰冷的裝飾花瓶,一無所有。
沒有溫好的牛奶,沒有她愛吃的水晶蝦餃,沒有剝好殼的白煮蛋。
“人呢?!”
蘇清雪清冷的聲音,在空曠的餐廳裏激起一絲回音。
一個傭人阿姨匆匆跑來,聲音都在發顫。
“大小姐,您醒了?早餐......廚房正在準備,您想吃點什麼?”
想吃什麼?
林凡在的時候,這個問題根本不存在。
他總能準備好她想吃的,和她需要吃的。
“不必了。”
她丟下三個字,抓起車鑰匙,徑直走向車庫。
坐進那輛紅色的法拉利,她發動引擎,一腳油門,跑車發出一聲咆哮,沖出了莊園。
一路風馳電掣到了公司。
公司,總裁辦公室。
王辰逸早已恭敬等候。
“蘇總,您的咖啡。”
蘇清雪端起,只抿了一口,眉頭就擰成了一個死結。
太燙了。
咖啡豆的酸味也過於刺激。
林凡知道她胃不好,沖泡的水溫永遠是85度,選的豆子也永遠是酸度最低的那一款。
“啪!”
咖啡杯被重重地砸在桌上,褐色的液體濺得到處都是。
“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我要你有什麼用。”
斥責,讓王辰逸臉上的職業微笑瞬間凍結。
他徹底懵了。
這咖啡,和往日並無不同,蘇總以前從未說過半個字。
“對不起蘇總,我......我馬上給您換一杯。”
“出去!”
蘇清雪甚至沒看他一眼。
王辰逸嚇得一哆嗦,連忙躬身退了出去。
蘇總今天這是吃了火藥了?
難道是......因爲林凡那個廢物攀上了三小姐,讓她不爽了?
想到這,王辰逸的心裏竟升起一絲隱秘的竊喜。
辦公室內,蘇清雪煩躁地按着眉心。
她翻開今天要開會的文件,只看了幾頁,臉色就徹底陰沉下來。
文件裏,她需要的關鍵數據,沒有被熒光筆和便籤清晰地標注出來。
她需要自己從幾十頁的報告裏,一頁一頁地去尋找。
這些,以前也都是林凡做的。
林凡會在她下班回家後,將她帶回來的文件重新梳理,把所有重點,全部整理標注。
三年。
整整一千多個日夜。
他像空氣,無聲無息,卻又無處不在。
林凡用一種她從未察覺的方式,將她的生活和工作打理得天衣無縫,讓她可以心無旁騖地沖鋒陷陣。
而她,早已習以爲常,視而不見,甚至......嗤之以鼻。
直到今天,這個人憑空消失。
她的世界,那台精密運轉了三年的儀器,第一次出現了卡頓,發出了刺耳的噪音。
一股巨大的空虛和混亂,從心髒深處野蠻生長,緊緊攫住了她。
蘇清雪的呼吸,陡然急促。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腳下,是她一手打造的商業帝國。
可這一刻,她感覺不到任何掌控的快感。
一個畫面,不受控制地在她腦海裏炸開。
林凡那個廢物,此刻,是不是正在給蘇清月準備早餐?
是不是也像曾經照顧她一樣,把蘇清月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這個念頭,化作一根滾燙的鋼針,刺入她的神經。
憑什麼?
她蘇清雪像垃圾一樣丟掉的東西。
她的親妹妹,憑什麼當成寶貝一樣撿回去。
屈辱。
憤怒。
還有一絲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嫉妒。
所有情緒瘋狂交織,讓她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她抓起電話,撥通內線,聲音已經恢復了往日的絕對強勢和冰冷。
“王秘書,給我重新招一個生活助理。”
“要求——”
“比林凡,能幹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