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做的雞蛋羹真好吃，滑溜溜的。”
二丫靠在沈青青的腿上，滿足地眯着眼。
三丫舔了舔嘴唇補充道：
“饅頭也好吃，又白又軟，比我夢裏吃到的還香。”
沈青青挨個摸了摸女兒們的頭，她從未覺得如此踏實過。
仿佛只要看着她們，未來的所有艱難險阻，她都有勇氣去面對。
然而，這份寧靜很快就被打破了。
院門外，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還夾雜着尖利的說話聲。
“紅英，你看真切了？沈青青那喪門星家裏，真飄出白面味兒了？”
王桂芬的聲音刺得人耳朵疼。
“娘，我還能騙你不成！”
趙紅英的聲音帶着一股子諂媚和貪婪：
“方才我出門搬柴，特意繞到她家院牆外頭聽了一耳朵。”
“這三個小丫頭片子說什麼吃饅頭、吃蛋羹，那香味兒，隔着牆都往鼻子裏鑽呢！”
王桂芬冷哼一聲：
“哼，她一個寡婦帶着三個賠錢貨，哪來的白面和雞蛋？”
“我兒子才走多久，她就快活上了！指不定是早就藏了多少好東西，故意瞞着大家夥兒呢！”
“可不是嘛！”
趙紅英立刻幫腔道。
“這年頭誰家不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她可倒好，還吃上白面饅頭了。這東西要是不拿出來，也太沒良心了。”
屋裏，沈青青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該來的，還是來了。
上一世，王桂芬就是這樣，憑着一點風吹草動就能找上門來撒潑打滾。
如今聞到了實實在在的白面香，更是不會善罷甘休。
“娘……”
二丫和三丫明顯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兩個小小的身體害怕地往沈青青身後縮了縮，小手緊緊抓着她的衣角。
只有大丫，雖然小臉也嚇得發白，卻還是挺直了身板，擋在了兩個妹妹身前。
“別怕。”
沈青青將三個女兒攬進懷裏，聲音沉穩：
“有娘在。”
她的話音剛落。
“砰！”
一聲巨響，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房門被王桂芬一腳踹開。
王桂芬叉着腰，領着二兒媳趙紅英，身後還跟着幾個看熱鬧的村民，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她在昏暗的屋裏掃了一圈，最後死死盯着沈青青。
“好啊你個沈青青！”
王桂芬的嗓門又高又尖。
“你可真有本事！一個人帶着三個丫頭片子，還有閒錢藏着白面雞蛋自己吃獨食！”
“鄉裏鄉親的都快餓死了，你看着我們挨餓，自己躲在屋裏享福，你安的什麼心？”
趙紅英在一旁煽風點火：
“就是！大嫂，不是我說你，這飢荒年景，大家誰不難啊？”
“你有好東西就該拿出來分給大家夥兒，憑什麼自己偷偷摸摸地享用？”
“是不是把我們老孫家的好東西都藏起來了？”
沈青青護着身後的女兒，冷冷地看着這對婆媳。
“我們已經分家了，我家的東西，憑什麼要分給你們？”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我自己掙來的吃食，給我自己的女兒們吃，天經地義，輪不到你們這些外人來說三道四。”
“掙來的？”
王桂芬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上前一步就要伸手來推搡沈青青。
“你一個整天不出屋的婦道人家，能掙來什麼？我看是跟哪個野男人換來的吧！”
“我兒子這才死了多久啊，你就這麼耐不住寂寞，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你丟不丟人啊！”
這污言穢語，比刀子還傷人。
沈青青猛地抬手，一把抓住了王桂芬伸過來的手腕。
她的力氣出奇地大，王桂芬竟一時掙脫不開。
“說話給我放幹淨點。”
沈青青盯着她，一字一頓的說：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我沈青青行得正、坐得端，還輪不到你們在這裏潑髒水！”
王桂芬隨即惱羞成怒地嚷嚷起來：
“你還敢動手了！反了你了！沈青青。”
“你別嘴硬！快把藏起來的白面和雞蛋都給我交出來，不然今天我們就去大隊長那裏告你私藏糧食！”
“告我？”
沈青青發出一聲冷笑：
“你們有什麼證據？就憑你們兩張嘴，就能血口噴人？”
“我家的東西，是我娘家姐姐心疼我，托人捎來的。”
“怎麼，親戚幫襯一把，也犯法了？”
那扇“門”的秘密，是她和女兒們活下去的根本，絕不能泄露半個字。
她只能先找個由頭搪塞過去了。
“你姐姐？”
王桂芬壓根不信，她唾了一口。
“你那個窮得叮當響的姐姐？她自己都快吃不上飯了，還有白面給你？”
“騙鬼呢！我看你就是藏起來了！今天我非得給你翻出來不可，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藏了多少好東西！”
說着，她猛地掙脫沈青青的手。
一個箭步沖到灶台邊，粗暴地掀開鍋蓋。
鍋裏空空如也，只有洗鍋後剩下的一點水漬。
王桂芬氣急敗壞的轉過身來：
“你把東西藏哪兒了？快交出來！不然我就砸了你家的鍋，讓你以後連口熱水都喝不上！”
她抄起灶邊的鐵鏟高高舉起，就要往那口家裏唯一的大鐵鍋上砸去。
“住手！”
沈青青厲聲喝道，撲過去攔住她。
兩人瞬間拉扯在一起，鐵鏟“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王桂芬，你別太過分了！”
沈青青死死抓住她的胳膊。
“你再敢動手動腳，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不客氣？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個不客氣法！”
王桂芬撒起潑來：
“今天你不把東西拿出來，我就賴在你家不走了！我看你這張臉皮還要不要！”
趙紅英立刻在一旁起哄，聲音傳出老遠：
“對！不拿出來我們就喊全村人來評理！”
“讓大家夥兒都來看看，你沈青青是怎麼苛待婆婆，怎麼自己吃香喝辣不管別人死活的！”
“哇——”
被這陣仗嚇壞了的三丫，放聲大哭起來。
“不許欺負我娘！那是娘給我們吃的饅頭，是娘好不容易才弄來的，不許你們搶！”
小小的孩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還記得要維護自己的母親。
二丫也鼓起勇氣，帶着哭腔說：
“我們沒有藏東西，就只有幾個饅頭，已經……已經都吃完了！”
王桂芬的視線立刻轉向了幾個孩子。
“吃完了？我才不信！小孩子家家的，嘴裏沒句實話！肯定是藏起來了！”
“大丫，你過來，你跟奶奶說，你娘把白面藏到哪裏去了？”
大丫抱着沈青青的腿，身體不住地發抖，卻還是搖着頭：
“我不知道，娘沒有藏東西。”
“你這死丫頭，還敢嘴硬！”
王桂芬被一再頂撞，徹底失了耐心，伸出手就要去揪大丫的耳朵。
就在她的手即將碰到大丫的瞬間，沈青青動了。
她一把將王桂芬狠狠推開，然後轉身抄起了灶膛邊那根燒火棍，握在手裏，護在三個女兒面前。
“王桂芬，你敢動我女兒一下試試！”
她握着燒火棍，眼神裏再無半分從前的軟弱和退讓，只剩下決絕的狠厲。
“我告訴你們，誰都別想欺負我的孩子”
“今天誰敢再往前一步，除非我死了！”
她那股子豁出命去的架勢，讓王桂芬和趙紅英都愣在了原地。
院子裏看熱鬧的村民也噤了聲，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上前。
王桂芬咽了口唾沫，色厲內荏地叫道：“你……你還想打長輩不成？你這是要造反啊！”
沈青青握着燒火棍的手又緊了緊，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你試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