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工牌站着 “築夢” 工作室門口時，手心還沾着點汗。倒不是怕工作搞不定 —— 大學時熬夜改方案的勁兒還沒全退，只是一想到兜裏揣着的 “顧太太” 身份，總覺得跟這滿牆貼滿設計草圖的小工作室格格不入，跟穿西裝革履去吃路邊攤似的，渾身不得勁。
推開門，前台小姑娘抬頭笑：“許知微是吧？張哥在裏面等你呢！” 我趕緊點頭應着，順着她指的方向往裏走，眼角餘光掃過同事們的工位，大多擺着多肉和馬克杯，還有人貼了愛豆海報，跟顧衍舟那間連比都得按顏色排序的辦公室比，這兒簡直像個熱鬧的菜市場 —— 就是這 “菜市場” 讓我心裏踏實，至少不用時刻惦記 “說話不能超三句”“走路不能踩地毯縫” 的破規矩。
張哥是工作室的創始人，一個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見我進來就把一摞圖紙推過來：“知微，昨天看你簡歷，你對老房改造挺有想法？正好有個客戶，想把清河鎮的老院子改了，你先琢磨琢磨方案。”
“清河鎮” 三個字砸進耳朵時，我手裏的筆差點滑出去 —— 這不就是媽上次夢裏念叨的地方嗎？我趕緊穩住神，假裝淡定地翻圖紙：“行，我回去研究研究，明天給您初稿。” 心裏卻跟揣了只兔子似的，琢磨着回頭得讓溫晚再查查這地方，說不定能挖出點媽身世的線索。
一上午都埋在圖紙裏，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直到午飯時間，手機突然震起來，屏幕上 “市一院住院部” 幾個字讓我瞬間僵住，手裏的外賣筷子 “啪嗒” 掉在盒子裏。
接起電話，護士的聲音帶着公式化的急切：“請問是許秀蘭女士的家屬嗎？她的住院費快不夠了，今天下午之前得續上，不然有些治療得停了。”
我捏着手機的指節都泛白，聲音有點發顫：“多少…… 多少來着？”
“還差五萬。”
五萬。這數字像塊石頭砸在我心口。上次顧衍舟給的預付款，大部分都交了手術押金，剩下的剛夠付房租和買媽要吃的進口藥，我這剛上班還沒發工資，哪兒湊五萬去？掛了電話，我蹲在工作室樓梯間，看着樓下人來人往，突然覺得鼻子發酸 —— 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辭掉上份工作，雖然錢少，但至少穩定，也不至於現在跟個無頭蒼蠅似的。
溫晚的電話緊跟着打過來，我剛 “喂” 了一聲，她就聽出不對：“怎麼了？聲音跟哭腔似的？”
“醫院催費了，還差五萬，今天就得交。” 我吸了吸鼻子，盡量讓自己聽起來不那麼慘，“我剛上班，也沒法跟同事借，總不能說我嫁了個有錢人，卻得跟人湊醫藥費吧？”
溫晚在那頭頓了頓，然後說：“要不…… 你跟顧衍舟說說？預支點薪酬？”
我心裏咯噔一下。跟顧衍舟開口？那家夥昨天還因爲我煮泡面皺着眉說 “沒營養”，跟他提錢，指不定得被他用 “契約條款第幾條第幾款” 噎回來。可除了他，我實在沒別的辦法了。掛了溫晚的電話，我盯着手機裏顧衍舟的號碼，手指懸在撥號鍵上，跟要按下炸彈按鈕似的。
糾結了十分鍾，我還是咬咬牙撥了過去。電話響了三聲就被接起，顧衍舟的聲音帶着點電流聲，冷得像從冰箱裏撈出來的：“什麼事？”
“那個…… 能不能跟你商量個事？” 我盡量讓語氣委婉點，“我媽那邊住院費不夠了，醫院說今天得交，你能不能先預支我點薪酬？就五萬，以後從總金額裏扣就行。”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我能聽見他那邊鍵盤敲擊的聲音，心裏越來越沒底，甚至開始琢磨要是他拒絕，我是不是得去刷信用卡套現。
“契約裏沒說可以提前支取。” 他終於開口，語氣沒什麼起伏，跟在念合同條款。
我心裏一沉，剛想再說點什麼，就聽見他又問：“醫院賬號多少？”
我愣了一下，趕緊報出賬號，聲音都有點飄：“你…… 你同意了？”
“公事公辦。” 他的聲音還是冷冰冰的，“下次提前三天申請，別臨時抱佛腳。” 說完就掛了電話，連讓我多說句謝謝的機會都沒有。
我盯着手機，過了大概兩分鍾，銀行短信提示音響了 —— 五萬塊到賬了。看着那串數字，我突然有點哭笑不得：這顧總平時跟個冰雕似的，轉賬倒挺快，就是說話能噎死人，跟吃了冰碴子似的。
我趕緊把錢轉到醫院賬戶，然後給護士發了條消息，讓她幫忙確認一下。做完這些，我靠在樓梯間牆壁上，長長舒了口氣，心裏卻有點不是滋味 —— 這錢來得太容易，也太像 “嗟來之食”，雖然是我應得的薪酬，但總覺得自己跟賣了似的。
下午回去上班，張哥看我狀態不對，問我是不是不舒服，我趕緊搖頭說沒事，只是有點累。趴在桌子上改方案時，腦子裏總不由自主地想起顧衍舟的聲音，一會兒是他嫌棄泡面的 “沒營養”，一會兒是他說 “公事公辦” 的冷淡語氣，還有昨晚他對着舊照片時那落寞的樣子。我趕緊甩了甩頭，把這些念頭趕走 —— 許知微，你可別犯迷糊，這錢是你應得的，跟他沒別的關系，等三年到期拿了三千萬，你就跟他兩清了。
下班前，我給顧衍舟發了條微信：“錢收到了，謝謝，以後會提前申請。” 他沒回，估計又在忙工作。我收拾東西準備走時，前台小姑娘遞給我一個快遞：“許知微，你的快遞，早上就到了，忘了給你。”
我拆開一看，裏面是個保溫桶，打開蓋子，一股雞湯香味飄出來 —— 是我昨天跟溫晚吐槽說想吃我媽燉的雞湯，沒想到她居然真的燉了給我送來。我拿着保溫桶，心裏暖暖的，又有點發酸 —— 還是閨蜜靠譜，不像某個冰雕總裁，說話都得帶着合同條款。
坐地鐵回家時，我抱着保溫桶，看着窗外掠過的霓虹燈，突然覺得這契約婚姻也不是全是糟心事 —— 至少它能讓我媽繼續治病，也能讓我有機會重新撿起設計夢。只是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得熬多久，也不知道等三年到期，我會不會真的像溫晚說的那樣，把心給賠進去。
回到顧衍舟那棟 “無菌豪宅” 時，客廳燈沒開，只有書房亮着燈。我路過書房門口，看見他坐在電腦前，背影挺得筆直，跟根電線杆似的。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沒進去打招呼，畢竟白天已經麻煩過他了，再跟他說 “謝謝”，指不定又得被他用 “公事公辦” 懟回來。
我拿着保溫桶回房間，給自己盛了碗雞湯，喝着喝着，突然想起顧衍舟早上嫌棄泡面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 要是讓他知道我現在喝的雞湯裏放了不少鹽，他估計得皺着眉說 “高鈉，不健康”。
喝完雞湯，我把保溫桶洗幹淨，準備明天還給溫晚。收拾完，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燈，突然覺得這房子好像也沒那麼冷了 —— 至少，它暫時給了我一個能解決麻煩的辦法，哪怕這辦法是用三年婚姻換來的。只是我沒想到，這 “公事公辦” 的轉賬，會是我跟顧衍舟關系裏，第一個不那麼 “契約” 的小裂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