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第二種，今晚的檢查費用我們出了，另外加一百，算我們夫妻的心意，給孩子買點東西補補。”
康稷川從皮夾裏抽出一百塊。
他這個月才開了五百，拿錢出來的時候，還是小小心痛了一下。
“一百夠幹啥啊？不行。”
這個數遠低於尹紅爹娘預期。尹紅娘還想讓尹紅改口，好再多要點，但尹紅趴在擔架床上不動彈，還用手把臉蒙上了。
“那我也沒辦法了，你們帶她去找警察吧。”
康稷川把後面發呆的呂穗推出來。
呂穗剛剛還爲他說“我們夫妻”這幾個字心神蕩漾，轉頭就被潑了盆冷水。
“我不去，康康。”
“爹，娘。我求你們了，真不是她弄的，我不去警察局。”尹紅用袖子擋着眼睛，哭得話都說不利索。
“你……這……”
尹紅爹和她娘旁若無人地互相使了好幾回眼色，最終恨鐵不成鋼地鬆口，“那一百也不咋夠啊，怎麼也得二百吧？”
“得三百。咱們得買點骨頭和皮凍啥的……給孩子。現在豬肉可不便宜。”
尹紅娘掰着粗糙的手指頭念念有詞，怎麼算都覺得虧了。
“那沒有，我的工資發下來這幾天，都被她嚯嚯沒了。”
康稷川把責任通通推給呂穗，“她嘴饞得很，天天要吃肉。”
呂穗難得臉紅，脖子快低成直角。
不對啊，她吃的那些魚啊肉啊，不都是用她自己的錢買的嗎？
“不急，先拿一百也行，其他的等你下個月發錢的。”
尹紅娘說着就要把錢抽走，卻抽了個空。
康稷川把紙幣舉得高高的，“這賬今天就了了吧。就一百，多了沒有。下個月尹同學的身體怎麼說也該好了，還需要調養嗎？
不如還是讓警察同志來鑑定一下傷情吧？看到底多久能恢復。”
“爹，娘，求你們了，真的跟呂穗沒關系，咱們走吧。”
尹紅只剩卑微的氣聲。
“你就添亂吧，沒用的東西！”
尹紅娘點頭，“行吧。”
康稷川在剛剛的紙條上補了行字，寫明尹紅的身體情況和呂穗毫無關系，尹紅爹娘已知悉。
“好，您二位籤個字。”
……
拿到尹紅一家籤字畫押的證據，呂穗懸了一晚上的心終於放下。
這個東西應該和老師讓寫的保證書差不多，有了承諾，他們就不會再來找麻煩了。
康稷川去給尹紅領藥，呂穗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康康，剛才尹紅說了不賴我，你相信我對嗎？還好你在，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說了。”
她低着頭小聲懺悔，這唯一一點點愧疚，無關和尹紅的糾紛。
她沒打人，錯就不在她。
只是辛苦了康康，陪她折騰到這麼晚。
“你還說，知道我因爲你多花了多少錢嗎？”
康稷川捂緊自己的錢包。
他沒撒謊，去掉亂七八糟的檢查費用，和預留的本月吃喝，能賠給尹家的就一百了。
“對不起康康。”給你添麻煩了。
呂穗又想哭了。
“尹紅她真的吃東西卡住了，我親眼看見的。我是想救她……以前我也沒欺負她，就是給過她幾個酸果……”
呂穗越說聲音越小，那些和小孩的打打鬧鬧，康康應該不愛聽的。
“尹紅和她爸媽關系好嗎？”
康稷川從窗口接過藥品，若無其事扯開了話題。
“不知道，我沒怎麼見過他們。”呂穗仔細回想，發現是有點奇怪。
過去幹活的都是尹紅自己，她爹娘偶爾露幾次面，也不是什麼開家會的溫馨場景。
要麼是灰頭土臉的，要麼是眉毛鼻子皺一起的怨氣樣。
康稷川突然推論：“她身上的傷，如果不是因爲你，大概就是她爸媽打的。”
“啊？”
“那麼驚訝幹嘛？你數數光是剛才我們看着，他們都上手多少次了？在家只會更過分。”
呂穗一提果核，他就猜了個大概。
齊佳的西梅，就是尹紅偷吃的。
結合尹紅後來對驗傷的強烈抗拒和她父母的態度，來龍去脈大差不差。
尹紅的爸媽懶，平時對她摳搜，還喜歡逼她幹活。尹紅不樂意，還不敢反抗，所以經常挨打。
她身上那些印估計也是她爹娘碰的。
倆人粗魯慣了，沒想到這麼嚴重，再問尹紅，尹紅也不敢承認，更不敢當面指責他們，索性推到呂穗這個冤大頭身上。
這可被尹紅爹娘鑽了空子，村裏誰不知道呂家大小姐有錢又好糊弄呢？
“對自己的娃娃那麼狠，真不是東西。”
呂穗剛才還對尹紅討厭得牙癢癢，聽康康一分析，突然又感覺尹紅很慘。
不行她的果子還是給她留點得了。
“咱們管不了，以後你離他們遠點吧。”
康稷川把呂穗安排得遠遠的，心裏卻盤算着要把這事告訴孔念。
尹紅那個班的班主任就是孔念。
馬上就要到青春期的小女孩，遇到家庭暴力，又有了不問自取的行爲，還是同性的老師去關心一下比較好。
“哦。”
康稷川走得太快了，呂穗幾乎要跟不上。她一心只顧追他，拐過護士站突然撞到了一個人。
是個抱着孩子的年輕女人，手裏也拿着一堆藥盒。爲了穩住孩子，藥盒譁啦啦撒了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
呂穗怕康稷川又嫌她惹麻煩，趕緊蹲下來幫忙一起撿，希望能在他回頭前追上去。
“呂穗？”
聽到自己的名字，呂穗循着聲音望去，那張五官柔和的臉跟印象中一模一樣。
“月和姐！你咋在這呢？”
“是呀是呀，你還記得我呐！”女人溫柔地笑，把懷裏熟睡的孩子往上托了托。
“當然啦！”
呂穗原本音調很高，但看到小男孩趴在她肩頭睡那麼香，又自覺放低了。“這是你弟弟呀？真可愛，長得好像你。”
他們的嘴唇，都是薄薄的。
女人扯了扯嘴角，仿佛有些無奈，“這是……我兒子，發燒了，我帶他來看看。”
“啊？”
“你跑哪去了？我找你半天。”
康稷川鬼影一樣出現在樓梯口，嚇得呂穗差點又撞到月和。
他回去送完藥才注意到身邊沒人了，好在醫院夜裏人不是太多，要不呂穗丟了都不知道去哪找。
“我遇到以前的好朋友啦。康康，這是月和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