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丞相府前,張燈結彩。
跟數日前聖旨下來時一樣歡天喜地。
他們好像自己都忘了,府上的二小姐已經成了一抹亡魂。
看到攝政王的轎子靠近,所有人屏息,停止嬉戲遊玩。
他抖了抖衣袖,面上始終是那副板着的冷樣。
雲荔跟在他身後,走下台階時,裴仰羨還伸手扶她。
“?”
有一種在演戲的感覺。
演恩愛的一對癡人,可是這對他有什麼好處?
雲崇嶺站在最前頭,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攝政王掌權這些年,從沒聽說他親近女色。結果今日竟然佳人相伴,着實讓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微臣參見殿下,還請殿下移步正廳。”
他不緊不慢地嗯了聲,往前走兩步,看到雲荔一直低着頭,似有些緊張。
剛才還不情不願拽他衣袖,此刻,手已經敢直接握住他的手腕。
着實是膽大包天!誰允了。
雲荔全然不覺,只是有些緊張,就連指甲都不由自主摳着指下的皮膚。
偏偏他不吭聲,裝作沒事人一樣。
府上下人給他遞茶時,他轉手將茶遞給雲荔。
雲荔戴的面具只遮住眼鼻,她抿了一口就放下。
雲崇嶺和劉清蓮臉上的好奇都快藏不住,做足長輩架子,笑問:“從前百姓都說,殿下爲了大盛鞠躬盡瘁,連自己的終身大事都無暇顧及。如今,倒也是得遇良人了。”
劉清蓮笑得虛僞,雲荔看着她那張臉着實笑不出來。
裴仰羨不開口,她也不說話,免得多說多錯。
衆人見裴仰羨不賞臉,轉頭開始說起自己的女婿。
“小婿雖出身寒門,卻勤勉刻苦。微臣看,未來大有作爲!”
“是麼?”他毫無感情地笑了一下,“本王只聽說他三次科考落榜,至今還靠一個快瞎了的母親供養。”
“丞相大人願意將捧在心尖上養大的嫡女嫁給他,或許未來真會令人眼前一亮吧,本王很期待那一天。”
雲荔在旁邊無聊得把手放進袖中摳着玩兒,她那點小動靜,旁人覺察不出,裴仰羨卻看得清楚。
徐家前來迎親的車隊未到,隔着重重屏風,雲雅腦袋上戴的首飾叮呤咣啷響個不停,等候多時了。
今天來赴宴是真,卻不想浪費這麼多時間。
差人去徐府打探情況,回來的人有些爲難地看着裴仰羨。
“說便是。”
侍衛尷尬地說:“鄉裏的人說徐公子一早便出門了,只是不會馭馬,走到街頭時從馬上摔了下來,這會兒人還在醫館......”
裴仰羨笑出聲,看着雲崇嶺,“丞相啊丞相,快差人把人接來吧。左右都是招贅,也不差這一步兩步的禮節。”
雲崇嶺臉都快黑了,趕緊出去了一隊人馬。
屏風之後的雲雅,此刻臉色漲紅。
此人怎會如此粗鄙蠢笨,她一個女子都會騎射,他一個男人,竟然能在大婚之日從馬上摔下來!
日後還是要成爲將軍的人,怎麼能出這樣的醜事!!
再耽擱下去,吉時要誤完了!
雲荔也覺得怪。
夢裏的徐墨陽可不是這麼不協調的人,一個上陣殺敵的大將軍,怎麼連騎馬都不會?
雲崇嶺到底給雲雅找了個什麼夫婿?
以他們往日待人的準則,這樣的人連丞相府的馬夫都當不上,現在竟然能要成爲雲崇嶺女婿。
半個時辰後,裴仰羨因爲等太久,臉色已經變得陰沉下來。
雲荔看了眼,心裏發慌。
他看樣子不會當場發難,那遭罪的不就是回宮後獨自面對他的自己嗎......
這樣不行。
雲荔看着他,緩緩伸手隔着衣物戳了戳他的手。
“殿下,若覺得煩悶無聊,可以到後院轉轉。”
裴仰羨盯着她,語氣低沉地問:“你對這裏很熟悉麼?”
此話一出,雲荔瞬間明白了。鎮住面色,搖搖頭。
“殿下若想出去透透氣,臣婦差人引二位至湖邊小亭稍坐。”
他現在待在這,雲家所有人都不自在。
想說的話不敢說,巴不得他去外面。
裴仰羨點頭,雲荔也鬆了口氣。起身後,他的手直接抓住她的手腕。
外人皆道他們恩愛非常,只有雲荔知道,他力氣有點大,有點疼。
去涼亭會經過她的荔院。
自從入宮,劉清蓮已經遣散了院子裏的人。
服侍過她的她一律不留在府裏,死訊傳回來,更是直接砸了她荔院的牌子。
那牌匾,還是母親懷她時親筆寫的。
雲荔凝着院子裏破成兩塊的牌匾,有些出神。
一不注意,竟直直撞上了前面人的後背。
裴仰羨更是直接冷聲說:“雲昭容,你是迫不及待想讓他們知道你的身份,好讓他們搭救你麼?”
“不是!”雲荔聽到這話時有點慌。
雖然待在裴仰羨身邊有點擔驚受怕,但總比在丞相府被人欺凌好。
裴仰羨對她不怎麼樣,但她此刻竟然已經有點依賴他了。
權勢這東西,果然人人都想仰仗。
她沒什麼大志向,有大腿爲什麼不傍?
“妾身,妾身剛才是看殿下心虛煩躁,才提出讓您出來走走,一時失言了。”
裴仰羨冷笑,道:“方才,你有看我一眼麼?”
“......”她眨眨眼。
有吧,沒有嗎?
“本王剛才可一直看着你。”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竟然覺得裴仰羨重讀了“一直”這兩個字。
“他們把小院都砸了,妾身怎麼會想找他們幫忙。”
裴仰羨正欲開口,聽到側後方傳來枯枝斷裂的聲音。
上前一步手輕輕按着她後背,“你們雲家到處都有暗衛,昭容不知麼?”
看雲荔扭頭四處看的樣子,裴仰羨輕嘆了聲。
抬手捏着她下巴扭到了另一個方向,湊近像是要親她,實則是告訴她:“在這邊。”
“......”
丞相府內暗藏玄機,雲荔當然知道。
不老謀深算怎麼做到丞相這個位置?只是這些東西雲崇嶺也不會讓她一個小庶女知情。
“殿下,妾身在丞相府中並沒有您想得如此重要。此等機密,並不是我能知道的。”
雲荔已經做好準備用真誠打敗所有了。
結果裴仰羨鬆開手,聲音輕飄飄落下。
“知道。”
“他們似乎已經忘記,娘娘還未過頭七。”
說完,他臉上浮起幾分可憐的表情,屈指輕輕刮了一下她眼尾。
“正好,可以同本王一起。”
“——做遊蕩世間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