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巴赫平穩駛入虞家莊園,車輪碾過碎石路面,發出沙沙的輕響。
車剛停穩,守在門口的管家便快步迎上。
可當他看清從後座下來的男人時,臉上那職業化的笑容瞬間僵住。
陸南舟?
怎麼會是陸氏的總裁?
管家的視線機械地下移,看見自家那位剛找回來的二小姐許無憂,從另一側車門跟了下來。
“陸總,二小姐……”
管家硬着頭皮打招呼,目光卻忍不住越過兩人,在空蕩蕩的後座上徒勞地搜尋。
“不必找了,只有我們。”
陸南舟淡淡開口,他極其自然地走到許無憂身側,手掌在她後背虛虛一扶。
“進去吧。”
許無憂跟在他身後,心裏還在琢磨着之前在摸到的脈象。
這人的身體,比他表現出來的要復雜得多。
別墅客廳裏,虞父虞母正坐立不安。
一聽到門廳傳來腳步聲,虞母林婉立刻起身,滿臉憂色地迎了上去。
“星瑤,無憂,你們總算回……”
話音未落,林婉的腳步猛地頓住。
她看着並肩走進來的兩人,瞳孔微微震顫。
“陸……陸總?”
沙發上的虞父虞宏博也驚得站了起來,手裏的茶杯晃了一下,險些脫手。
“伯父,伯母。”
陸南舟微微頷首,姿態無可挑剔。
“冒昧登門,打擾了。”
虞宏博到底是在商海沉浮多年的人物,迅速壓下心裏的驚濤駭浪,擠出一絲笑容。
“哪裏,陸總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只是……星瑤怎麼沒一起?”
陸南舟側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許無憂。
許無憂的目光落在了茶幾上的一盤綠豆糕上,那碧綠的顏色和精巧的形狀,讓她想起了道觀後山用梔子和糯米做的點心。
“星瑤在睡覺。”
她開口道,聲音清清冷冷。
“那個紅毛在照顧她,你們不用擔心。”
“什麼?!”林婉失聲驚呼。
“星瑤在陸西銘那兒?還在睡覺?”
這幾個字組合在一起,信息量大到讓她幾乎站不穩。
陸南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語氣波瀾不驚。
“昨晚酒店停電,出了一些意外。”
他言簡意賅地說明了情況,隱去了所有不堪的細節。
“不過伯父伯母放心,事情既然已經發生,陸家絕不會推卸責任。”
他的視線落在許無憂身上,唇角牽起一抹難以捉摸的弧度。
“順應天意,聯姻互換。我娶無憂,西銘娶星瑤小姐。”
許無憂放下手中的綠豆糕,看着父母,一字一句道:“對,星宿移位,因果互換。在我看來,這是最好的安排。”
虞家夫婦如遭雷擊,腦子裏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虞家產業下滑,岌岌可危,急需陸家的資金注入。
星瑤這孩子懂事,主動提出聯姻。
陸家也看中她的能力,認爲她是陸家主母的不二人選。
恰是這時,親生女兒無憂也被回來了。
這孩子心思單純,聽說家裏有難,二話不說就要報答生恩,非要替家族分憂。
夫婦倆百般權衡,才特意爲她挑選了陸西銘。
可現在,所有的計劃都被打得粉碎。
“陸……陸總,此事非同小可,能否容我們……先和孩子單獨談談?”虞宏博擦着額角的冷汗,聲音發虛。
“當然。”
陸南舟微微一笑,目光落在許無憂又想伸向綠豆糕的手上。
他伸手,以不容抗拒的力道輕輕按住了她的手背,指腹的溫度一觸即分。
“伯父伯母想必有很多體己話要和無憂說,我在花園等你們。”
他收回手,轉身走向花園,背影挺拔,步履從容。
看着陸南舟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門後,林婉立刻沖到許無憂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無憂!你是不是瘋了?”
林婉急得眼眶泛紅,聲音都在發顫。
“你怎麼敢答應嫁給陸南舟?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許無憂認真回答:“一個中氣不足的有錢人。”
“你糊塗啊!”虞宏博也快步上前,滿臉的恨鐵不成鋼。
“陸南舟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笑面虎!三年前的華遠集團,就是他一手做局,把人家董事長活活氣進了醫院,偌大的公司被他拆得連渣都不剩!”
“讓你姐姐去,那是猛虎鬥惡狼,還有一搏之力。你嫁過去,那是小白兔掉進了狼窩!”
他痛心疾首地拍着大腿。
“我們千挑萬選給你定下陸西銘,圖什麼?不就圖他脾氣爆、腦子直、沒心機嗎!那種二世祖,你揍他兩頓就老實了,拿着分紅過清閒日子,等於給你找了個地方‘養老’!可陸南舟不一樣啊!”
虞宏博看着自家閨女那一根筋的樣子,絕望地閉上了眼。
“你嫁給他,被他賣了都得替他數錢啊!”
許無憂咀嚼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她看着父母焦急到變形的臉,心裏某個地方,像被一根羽毛輕輕劃過。
師父說,塵緣皆是債。
她原以爲“生恩”是一筆必須償還的巨債,此刻卻發覺,這債裏似乎還摻了些別的、暖融融的東西。
這筆因果,比她想象的,要復雜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