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貞英那張清麗的臉上，嘲弄的表情徹底凝固。
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嶽笠沒有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
李虎後退的腳步還未站穩，他便動了。
前一刻，他還在原地。
後一刻，他的人已經到了李虎面前。
他的速度快到在空氣中留下一道淡淡的青色殘影。
“好快！”
紅拂女失聲低語，她那雙見慣了沙場搏殺的眼睛裏，全是不可思議。
李靖的面龐上，終於露出了真正欣賞的表情。
李貞英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緊，讓她呼吸都有些困難。
場中，嶽笠人隨槍走，槍隨人動。
白蠟杆長槍在他手中，不再是死物。
它活了過來。
它像是一條出洞的毒龍。
李虎的瞳孔收縮成了一個點。
他拼盡全力，將手中的版斧舞成一團護住周身。
他所有的戰場經驗都在瘋狂預警。
危險！
致命的危險！
可嶽笠的槍，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槍頭時而如靈蛇吐信，刁鑽詭譎。
時而如百鳥朝鳳，漫天槍影。
李虎的板斧沉重，長於大開大合，面對這種綿密而又變幻莫測的槍法，處處都是破綻。
“嗤啦！”
一聲輕響。
那杆長槍的槍頭，以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擦着李虎的斧面滑過。
它避開了所有格擋，悄無聲息地遞到了李虎的咽喉前。
冰冷的殺意，讓李虎全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
他僵住了。
他能感覺到，那鋒利的三棱槍頭，已經貼住了他的皮膚。
只要再進一分，他的喉嚨就會被毫不留情地刺穿。
死亡的氣息，如此清晰。
李虎的腦子一片空白，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只有冷汗，順着他那道猙獰的刀疤，一顆顆滾落。
“住手。”
李靖的聲音響起。
嶽笠手腕一翻，長槍如乳燕歸巢，瞬間收回，槍尾在地上輕輕一點。
他立在那裏，呼吸平穩，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一擊，與他無關。
李虎腿一軟，“撲通”一聲，單膝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他不是被打倒的。
他是被嚇倒的。
整個演武場，落針可聞。
李靖大步走到場中，先是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李虎，然後重重地拍了拍嶽笠的肩膀。
“好！好槍法！”
“你父親若是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這一拍，力道十足。
嶽笠只覺得一股巨力傳來，身子一晃，險些沒有站穩。
他心中一動，這才發覺，自己這位便宜嶽丈，看似溫和儒雅，實則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頂尖高手。
那份剛剛生出的些許驕傲，瞬間煙消雲散。
他還是個菜鳥。
嶽笠穩住身形，對着李靖躬身一禮。
“小婿獻醜了。”
李靖滿意地點了點頭，看向跪在地上的李虎。
“輸了就是輸了，技不如人，沒什麼好丟人的。”
“是，公爺。”
李虎掙扎着站起來，對着嶽笠，真心實意地抱拳一拜。
“多謝姑爺，手下留情。”
嶽笠與李貞英的視線在空中交匯了一瞬。
她很快便扭開頭，一言不發，轉身快步走進了內堂。
那背影，帶着幾分倉惶。
李靖看在眼裏，卻沒說什麼，只是揮了揮手。
“都散了吧。”
看熱鬧的下人們如蒙大赦，紛紛退去。
演武場上，只剩下李靖，紅拂女，和嶽笠三人。
“嶽父大人。”
嶽笠再次躬身，“小婿想從軍，不知......”
李靖抬手打斷了他。
“如今四海升平，不比當年，軍中並無大戰，想要出頭，只能按部就班，從最底層的隊正做起。”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
“不過，倒是有個捷徑。”
“陛下爲彰顯我大唐武風，鼓勵將門子弟上進，近期會在京城演武場，舉辦一場大比武。”
“凡是京中勳貴子弟，皆可參加。”
“若能奪得前三，可直接授予校尉之職。”
嶽笠的呼吸，急促了三分。
校尉！
這可比從隊正一步步往上爬，快了不止一點半點。
這簡直是爲他量身定做的火箭通道。
他沒有半分猶豫，再次對着李靖，深深一拜。
“懇請嶽父大人，爲小婿報名！”
李靖看着他，臉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好。”
“我李靖的女婿，就該有這份爭勝之心。”
早飯過後，李貞英便換上甲胄，前往兵部點卯去了。
她走得匆忙，全程沒有和嶽笠說一句話。
嶽笠樂得清靜。
初到長安，對這座聞名遐邇的都城，他充滿了好奇。
在府中也無事可做，他決定出門逛逛。
衛國公府的大門外，便是長安城最寬闊的朱雀大街。
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叫賣聲、說笑聲、馬蹄聲，交織成一曲繁華盛世的交響樂。
嶽笠深吸一口氣，感受着空氣中屬於盛唐的獨特氣息。
他信步閒逛，看着街道兩旁琳琅滿目的商鋪，西域來的胡商牽着駱駝，高鼻深目，說着拗口的漢話。
路邊一個賣糖畫的小攤，吸引了他的注意。
老師傅手裏的勺子上下翻飛，一會就勾勒出一只活靈活現的鳳凰。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衣兜。
空的。
他又摸了摸袖袋。
還是空的。
嶽笠的動作僵住了。
他這才想起一個無比尷尬的事實。
他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
從藍田縣到長安，一路上的花銷都是李家的管事負責。
他自己那點抄書攢下的錢，早就給“自己”辦了後事。
入贅，說白了就是“嫁”過來，哪有帶錢的道理。
一股荒謬感涌上心頭。
剛在國公府裏技驚四座，轉頭就成了身無分文的窮光蛋。
這反差，也太大了。
看來，搞錢這件事，必須提上日程了。
嶽笠自嘲地笑了笑，轉身離開朱雀大街，專挑一些僻靜的小巷子走。
一來是避開那些需要花錢的誘惑，二來，也是想看看長安城裏最真實的一面。
穿過幾條巷弄，前方傳來一陣女子的尖叫和男人的污言穢語。
“救命啊！”
“小娘子，你叫啊，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嶽笠的腳步停下了。
他抬起頭，看向巷子深處。
這劇情，怎麼這麼耳熟？
英雄救美的橋段，是不是太老套了點。
他心裏吐槽了一句，但身體卻很誠實地朝着聲音的源頭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