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的一聲悶響,汝窯花瓶結結實實地砸在王老夫人後背。
瓷瓶應聲碎裂,白梅花瓣混着瓷片散落一地。
王老夫人渾身一僵,原本怒不可遏的咒罵戛然而止,雙眼猛地瞪大,隨即重重地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直挺挺地往前撲去,額頭磕在床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隨即軟軟地癱倒在地,一動不動,竟是被砸暈了過去。
“老夫人!”
小桃見狀,嚇得魂飛魄散,渾身像篩糠似的劇烈哆嗦起來,臉色慘白如紙,連聲音都變了調
“老夫人您醒醒!救命啊!快來人啊!”
她慌得手腳發軟,想去扶王老夫人,卻腳下一滑,摔在碎瓷片旁,疼得眼淚直流,卻只顧着哭喊,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臥房裏瞬間陷入死寂,只剩下小桃淒厲的哭喊和蘇泠急促的呼吸聲。
蘇泠整個人都驚呆了,怔怔地坐在床上,忘了遮掩身上的紅痕,也忘了身下的難堪。
她望着地上一動不動的王老夫人,又看向手握半截碎瓷、雙眼通紅、同樣愣在原地的晚晴,大腦一片空白。
剛才那一幕太過猝不及防,那聲悶響仿佛砸在她心上,讓她渾身發冷,連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她從未想過,溫順乖巧的晚晴會做出這般驚世駭俗的舉動,更沒想過一場鬧劇,會演變成如今這般無法收場的局面。
晚晴握着碎瓷的手不住地顫抖,瓷片劃破了掌心,滲出細密的血珠,她卻渾然不覺。
看着暈倒的王老夫人,她眼中的怒火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恐慌,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擠出一句:“主、主子……我……我不是故意的……”
院外已經傳來了聞聲趕來的仆婦丫鬟的腳步聲,雜亂而急促,眼看越來越近…
蘇泠猛地回過神,渾身的驚惶瞬間被求生的本能壓下——
她太清楚,晚晴失手砸暈老夫人,這事若傳出去,晚晴的命定然保不住,而她作爲主母,也難逃縱容下人、重傷婆母的重罪。
而且沈硯,從小與他母親相依爲命,侍母至孝,再加上他那陰沉狠厲的性子,若知道今日之事……
想到此,她恐懼的止不住顫抖,死死攥住床單,指甲幾乎嵌進掌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着仍愣在原地的晚晴低喝:“晚晴!你先出去攔住他們!”
晚晴渾身一顫,淚眼婆娑地看向她,下意識喊出了舊時稱呼:“姑娘……”
“別叫我姑娘!”
蘇泠聲音發緊卻異常堅定
“你立刻出去攔住外面的人,就說我尚未更衣,讓他們在院外遠遠候着,不許任何人進來!暫時也不許任何人出府!讓阿撤派人盯着,再騎馬去找謝林州,快去!”
晚晴不敢耽擱,攥着帶血的碎瓷片,踉蹌着沖出門去,反手輕輕帶上了房門。
屋內只剩蘇泠、癱在地上哭喊的小桃,以及暈倒的王老夫人。
蘇泠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小桃身上,沉聲道:“別喊了!再喊人都闖進來了,到時你護主不力也沒有好下場!”
小桃被她陡然嚴厲的語氣嚇住,哭聲戛然而止,渾身仍止不住地哆嗦,一雙眼睛又紅又腫,滿是惶恐地看着蘇泠。
蘇泠緩了緩語氣,放緩聲音:“小桃,我知道你是沈硯特意買來照顧老夫人的,平日裏處事穩妥有禮,不是糊塗人。”
她扶着床頭緩緩下床,身上的不適仍在,卻顧不上遮掩,一步步走到小桃面前,
將手上那只成色極好的羊脂玉鐲摘了下來,塞進她手裏,
“這鐲子,抵得過你十年月俸,今天這事,沈硯回來追究起來,你護主不力,一樣難逃責罰。”
小桃握着冰涼溫潤的玉鐲,手指微微發顫,眼神愈發猶豫
“可……可大人問起,我不敢撒謊……”
“我不要你撒謊。”
蘇泠盯着她的眼睛,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篤定,
“你只需暫時聽我的吩咐,先把眼下的局面穩住,
等大人回來,我自會解釋,絕不會讓你白白擔責。
你若不聽,現在就讓人闖進來,晚晴活不成,你覺得你能全身而退?”
威逼利誘之下,小桃的心理防線漸漸鬆動,她看着地上毫無動靜的王老夫人,又看了看蘇泠沉靜的眼神,最終咬了咬牙,點了點頭。
蘇泠鬆了口氣,先俯身探了探王老夫人的鼻息——呼吸平穩,只是暈過去了。
她心頭一塊大石落地,對小桃說:
“老夫人只是暈厥,並無性命之憂。你先把床榻收拾一下,我倆合力把她扶到床上躺好,莫要讓她着涼。”
小桃連忙應聲,手腳麻利地起身,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碎瓷片,跟着蘇泠一起將王老夫人抬到床榻內側,又取了薄被蓋在她身上。
剛收拾妥當,房門被輕輕推開,晚晴快步走了進來,低聲道:“姑娘,外面的人都攔住了!
阿撤去請謝大夫了!他手腳快,想必很快就到。”
謝臨州是蘇泠表哥的好友,他醫術精湛,關鍵是自己人,不會走漏風聲。
蘇泠點頭,一邊示意晚晴幫自己更衣,一邊對小桃說:“你去打盆溫水來,再拿些幹淨的帕子,先把地上的碎瓷片清理了,別留痕跡。”
小桃依言照做,屋內的混亂漸漸被撫平。
小桃手腳麻利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將狼藉一一歸攏,屋內很快恢復了表面的整潔。
剛把最後一塊瓷片裹進布巾,房門便被輕輕推開,陪嫁小廝阿撤領着人走了進來。
進門的是位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身着月白錦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清逸,劍眉星目間透着幾分沉穩幹練,正是蘇泠表哥的好友謝臨舟。
他出身醫學世家,祖上三代皆爲太醫,自幼承襲家學,醫術精湛卻行事低調,先前也曾多次出入國公府,也因表哥之故見過幾次,稱的上熟悉。
謝臨舟剛踏入屋內,目光便落在蘇泠身上——她雖已更衣妥當,神色卻難掩慌亂,強作鎮定的模樣下,眼底藏着揮之不去的驚惶,連指尖都在微微發顫。
他心頭一緊,腳步放輕,聲音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心疼:“蘇妹妹,這是怎麼了?”
蘇泠看見他,懸着的心稍稍落地,卻不敢多言,只快步引他到床榻前,壓低聲音道:“謝大哥,勞煩你先看看老夫人。
她不慎摔倒,撞到了後腦,還被碎瓷片劃到了些地方。”
謝臨舟何等通透,一眼便看穿她欲言又止的顧慮,不再多問,立刻俯身查看。
他先檢查了王老夫人後腦的腫塊,又小心翼翼掀開薄被,清理掉她衣襟上殘留的瓷屑,將幾處被碎瓷劃傷的淺口子消毒包扎妥當,動作利落輕柔。
隨後他搭脈診察,指尖凝神片刻,
眉頭微蹙:“外傷不重,只是後腦震蕩牽連內腑,略有氣血瘀滯,不算嚴重也不容小覷。”
說罷,他從藥箱中取出銀針,凝神屏息施針,精準刺入幾處穴位。
不多時,又取出特制的活血藥膏敷在王老夫人後腦腫塊處,用紗布輕輕纏好。
“放心,銀針通絡,藥膏化瘀,約莫一個時辰便能醒來,後續只需靜養幾日便無大礙。”
處理完畢,他收拾好藥箱,看向蘇泠,低聲問:“需要我留下來幫忙,或是對外做些說辭嗎?”
蘇泠搖搖頭,目光落在床榻上的王老夫人身上,眼神漸漸堅定:“暫時不必了,謝大哥。這裏不便多言,你先回去吧,此事還請暫時不要聲張。”
“好。”
謝臨舟點頭應允,叮囑道,
“若有變故,隨時讓阿撤尋我。”
說罷,他不再停留,轉身悄然離去。
屋內重歸寂靜,蘇泠坐在床沿邊,望着沉睡的王老夫人,指尖緊緊攥着衣角。
接下來,還要面對沈硯,她必須盡快想出周全的應對之策,既保晚晴性命,也能以最小的代價平息這場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