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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恢復意識時,姜稚妍發現自己躺在主臥的羽絨被下,母親睡在另一側。
“醒了?”
謝鬆寒神色淡漠地倚着門框,沈琳站在他身側。
“琳琳替你們求情,我讓人把你們抬回來的。”
姜稚妍扯了扯嘴角,“拜她所賜才有這場禍事,現在裝什麼好人?”
“姜稚妍,你越來越不知好歹。”
謝鬆寒皺眉,語氣卻在轉向沈琳時軟下來。
“也就你心軟,還替她說話。”
沈琳低眉順眼地勸着:“鬆寒,稚妍姐也是一時糊塗。”
姜稚妍冷眼看着兩人一唱一和,胃裏一陣翻涌。
謝鬆寒話鋒陡然一轉:“我可以送伯母去療養院繼續治療。”
她立刻警惕地抬眼:“條件是什麼?”
謝鬆寒和沈琳交換了一個眼神,沈琳輕輕笑了笑。
“我找大師看過,要想孩子平安降生,需要一位陽時出生的孕婦去寺廟祈福。”
姜稚妍一愣,隨即笑出聲,“那不就是我嗎?你們要我去給仇人的孩子祈福?”
“你可以拒絕。”
謝鬆寒的聲音冷下來,“但沒有呼吸機,沒有藥物,你猜你媽能撐幾天?”
姜稚妍看向身邊的母親,幾乎要把牙齒咬碎。
“好,我去。”
三天後,一行人驅車來到城外的靈雲寺山腳下。
沈琳口中的大師面無表情地宣布:
“須在今日午時開始,三跪九叩,行叩拜大禮至山頂大殿。”
“三跪九叩?”姜稚妍難以置信,“從山腳到山頂?”
“正是。”
大師雙手合十,“心越誠,路越長,福澤越深。”
姜稚妍轉身看向謝鬆寒:“我懷孕五個月,這根本就是故意刁難”
“鬆寒,”沈琳忽然捂住小腹,臉色發白,“我有點不舒,大師說了,再不開始就要錯過吉時。”
謝鬆寒看了看手表,轉頭對姜稚妍厲聲道:
“午時到了。你母親的命在你手裏,是做還是看着她等死,你自己選。”
姜稚妍絕望地閉上眼睛,不做,母親必死無疑。
做,也許還有機會活下來。
按照三跪九叩的禮儀,她要先跪下,叩首,起身,走三步,再跪下,如此循環。
第一跪,膝蓋撞在粗糙的石階上,鑽心地疼。
第二跪,石階邊緣的棱角割破了她的褲子,刺進皮肉。
第三跪,第四跪......第十跪時,差點撐不住暈倒。
“繼續。”
謝鬆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和沈琳兩人站在樹蔭下,像在看一場戲。
“繼續。”
謝鬆寒的聲音像催命符。
姜稚妍繼續跪拜,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烈日下,汗水浸透了衣服,又很快被冷風吹幹。
她肚子裏的孩子不安地翻動,仿佛在抗議這非人的折磨。
“三十叩首,祈家宅安寧。”
家宅安寧?
姜稚妍伏在地上冷笑,她的家早就碎了。
就在這時,一陣劇烈的絞痛從小腹傳來。
姜稚妍悶哼一聲,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液體順着大腿內側流下。
“謝鬆寒,”她艱難地轉頭,聲音因疼痛而斷斷續續,“我流血了,孩子......”
謝鬆寒從樹蔭下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腿上的血跡。
姜稚妍抓住他的褲腳哀求,“能不能分兩天完成?我和孩子真的撐不住了。”
沈琳在遠處小聲提醒,“大師說必須一氣呵成,中斷就不靈驗了。”
謝鬆寒沉默片刻,冷言道:
“繼續,還是現在就回地下室?”
姜稚妍鬆開手用盡力氣站起來,腿間的血已經順着褲管流到腳踝。
第一百跪。
姜稚妍意識開始模糊,血已經浸透她的褲子,在石階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謝鬆寒,求求你。”
她跪着轉向他的方向,額頭磕在石階上,“我的孩子......”
謝鬆寒看着石階上那觸目驚心的血跡,眉頭緊鎖,但最終只是說:“時間不多了。”
沈琳適時地捂住小腹,輕聲呻吟:“鬆寒,我肚子有點疼。”
“繼續。”
說完,他扶着沈琳往纜車站走,“我們在山頂等你。”
姜稚妍看着他們的背影,看着沈琳回頭時轉瞬即逝的冷笑,終於明白——
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要折磨她,折磨到她失去孩子,甚至失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