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本就病着,傍晚時分忽然身子一軟,直直倒了下去,嚇得楊鳳仙和春桃魂飛魄散。
春桃撲到兒子身邊,顫抖着探了探他的額頭,滾燙的溫度讓她瞬間淚如雨下:“福生,福生,你醒醒!”
楊鳳仙也急得團團轉,伸手掐着孫子的人中,卻見福生雙目緊閉,氣息微弱,臉色白得像紙。
眼下她們身無分文,沿途村鎮的藥鋪要麼關門要麼漲價,她們根本無力爲福生抓藥。
慌亂間,婆媳倆同時想到了喬婉寧,她既認識官府之人,又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說不定有辦法救福生。
春桃咬了咬牙,轉身就朝着喬婉寧跪了下去,膝蓋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淚聲俱下:“喬姑娘!求您發發善心,救救福生吧!他還小,不能就這麼沒了啊!您要是能救他,我們一家人往後任憑您差遣!”
楊鳳仙也跟着附和,聲音帶着哭腔:“喬姑娘,求求您了!我們知道您是心善的人,您就當積德行善,救救這孩子吧!”
喬婉寧抱着喬景琰,看着眼前跪地哀求的婆媳倆,神色平靜無波。
她早看出福生病情加重,卻一直沒主動出手,她需要的是趙家真心實意的追隨,而非一時的感激。
等兩人哭求了片刻,喬婉寧才緩緩開口,目光落在一旁急得滿臉通紅的趙虎身上:“我身上確實帶了些治療寒熱症的藥,是家中特制的,藥效還算穩妥。只是這藥來之不易,不能白給。”
她頓了頓,繼續道:“我身子孱弱,帶着孩子逃荒實在艱難。我要趙虎一路上專門爲我推車,直到將我平安送到慶安爲止。若是你們答應,我現在就拿藥救福生。”
“答應!我們答應!”楊鳳仙生怕喬婉寧反悔,立刻搶着應道,“喬姑娘,這本來就是應該的!就算沒有藥,我家虎子也會日日推着你走,絕不敢有半分懈怠!”
趙虎也連忙點頭,憨厚的臉上滿是急切,只要能救福生,讓他做什麼都願意。
見目的達成,喬婉寧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起身將婆媳倆扶了起來,語氣誠懇:“楊大娘、春桃,快起來吧。咱們能在這逃荒路上聚到一起,便是緣分。我也有孩子,深知養孩子的辛苦,人心都是肉長的,我怎麼可能見死不救?”
她話鋒一轉,解釋道:“只是原先我們並不相熟,我不清楚你們的爲人,也不敢貿然拿出珍貴的藥。如今見你們都是重情重義的好人,自然願意伸出援手。往後一路上,還望咱們互相照應,也好順利抵達慶安。”
喬婉寧隨即讓趙虎端來一盆溫水,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白瓷瓶,倒出一粒黑漆漆的藥丸。
她小心翼翼地將藥丸送到福生嘴邊,又用勺子喂了幾口溫水,親眼看着他咽下去,才放心地將瓷瓶收好。
夜色漸深,棚內的火堆依舊燃着,喬婉寧抱着喬景琰,在溫暖的火光中漸漸睡去。
春桃卻毫無睡意,一直守在福生身旁,眼神緊緊盯着兒子的臉,心中滿是忐忑與期盼。
誰也沒想到,這含着現代抗生素的藥丸,在毫無抗藥性的古代孩童身上,發揮出了驚人的藥效。
不過短短幾個時辰,福生額頭的滾燙便漸漸退去,呼吸也變得平穩均勻,原本蒼白的雙頰,竟慢慢透出了健康的紅潤。
天快亮時,福生緩緩睜開了眼睛,虛弱地喊了一聲:“娘……”
春桃又驚又喜,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冰涼的觸感讓她瞬間淚崩。她望着喬婉寧熟睡的身影,心中滿是敬畏,這定是大戶人家才有的起死回生的丹藥!
喬姑娘果然來歷不凡,往後一定要好好侍奉她,絕不能有半分怠慢。
天剛蒙蒙亮,趙虎便提着處理幹淨的公雞,在火堆旁支起陶罐燉了起來。沒有繁雜的調料,只放了少許鹽巴,慢火細熬下,濃鬱的肉香漸漸彌漫開來,在缺衣少食的逃荒隊伍裏,這香味格外誘人。
喬婉寧抱着喬景琰坐在一旁,春桃主動湊上前來,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喬姑娘,你身子弱,快歇着吧,景琰我來照看。”
她動作輕柔地哄着襁褓中的嬰兒,眼神裏滿是討好與真誠。昨日喬婉寧的救子之恩,早已讓她將這位貴人視作全家的依靠。
不多時,雞湯燉得軟爛。趙虎端着陶罐過來,滿滿盛了一碗雞肉和濃湯,恭敬地遞到喬婉寧面前:“喬姑娘,你快趁熱吃,補補身子。”
喬婉寧接過碗,溫熱的湯汁暖了手心。她嚐了兩口,雞肉鮮嫩,湯汁清甜,雖是沒什麼調料,卻因餓了許久,只覺得是人間美味。
可剛吃了兩口,她便察覺到不對勁,趙虎、楊鳳仙、春桃和福生正站在一旁,眼神直直地盯着她碗裏的雞肉,喉頭不停滾動,顯然是饞得緊。
尤其是趙福生,小孩子不懂掩飾,口水順着嘴角流下,浸溼了胸前的衣領,卻依舊目不轉睛地看着碗裏的肉,模樣可憐又可愛。
喬婉寧心中一動,瞬間恍然。這亂世之中,雞肉本就是金貴至極的東西,看這陶罐裏的分量,分明不足一整只雞,想來是趙虎特意將一只雞分成了好幾份,只敢給她單獨盛出一碗,剩下的卻舍不得動一口。
她向來不是吃獨食的人,更何況如今趙家已是她在逃荒路上的依靠,唯有彼此扶持,才能順利抵達慶安。
喬婉寧放下筷子,拿起空碗,將自己碗裏的雞肉一塊塊夾出來。楊鳳仙年紀大,夾了一塊不帶骨頭的,春桃要照顧孩子,也分了一塊,趙虎出力最多,給了一塊最大的。最後看向福生,她笑着夾了一個大雞腿放到他碗裏。
“大娘、春桃、虎子,快坐下一起吃。”喬婉寧笑着開口,語氣親和,“咱們如今聚在一處,就是一家人了,不必這般客氣。這雞肉本就是用來補身子的,大家都得吃點才好。”
趙家人愣在原地,顯然沒想到喬婉寧會願意分雞肉給他們。楊鳳仙連忙擺手:“喬姑娘,這可使不得!這雞是給你補身子的,我們怎麼能吃?”
“大娘這話就見外了。往後路上我們還要多照應呢,你們身子硬朗了,才能好好照應我和景琰。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見她態度堅決,趙家人這才敢接過碗,小心翼翼地吃了起來,臉上滿是感激。
喬婉寧看着福生狼吞虎咽的模樣,又想起這孩子聰慧懂事,心中忽然有了個主意。
她放下碗,溫和地對春桃說:“春桃姐,福生這孩子機靈得很,模樣也周正。往後若是你們不嫌棄,就讓他跟在我身邊吧。我平日裏無事,正好可以教他讀書寫字,識些字墨,將來也能多一條出路。”
這話一出,春桃瞬間僵住,眼睛猛地亮了起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這亂世,窮人想讀書識字,簡直是天方夜譚。
識文斷字的人,要麼是富貴人家的子弟,要麼是私塾先生,尋常百姓家的孩子,能活命就已是萬幸,哪裏有讀書的機會?
喬婉寧竟然願意教福生讀書!這簡直是給福生鋪了一條青雲路啊!
春桃激動得嘴唇發抖,連忙放下碗,對着喬婉寧深深一福:“喬姑娘!您真是我們家的大恩人!我替福生謝謝您!”
她說着,又拉過福生,讓他磕頭,“快給喬姑姑磕頭!以後要好好跟着喬姑姑學認字,可不能辜負了喬姑姑的好意!”
福生雖不甚明白讀書意味着什麼,卻知道喬婉寧是好人,聽話地磕了兩個頭,脆生生地喊:“謝謝姑姑!”
春桃此刻已是徹底對喬婉寧心服口服,滿心滿眼都是感激與敬畏。她總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子會讓她的生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