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得像化不開的墨,窗外的雨雖然停了,但那股子溼冷的寒氣還是順着門縫拼命往屋裏鑽。
蘇曼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夢裏總覺得有一塊滾燙的烙鐵貼在自己身邊。
那熱源太誘人,對於怕冷的她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吸引力。
迷迷糊糊中,她本能地像只尋暖的小貓,手腳並用地纏了上去。
左腿一抬,毫無阻礙地跨過那條並不存在的“楚河漢界”,重重地壓在了那個熱源上。
手也不老實,順着那緊實的肌肉往上摸,嘴裏還哼哼唧唧地嘟囔着什麼。
陸戰瞬間繃緊。
他在黑暗中睜開眼,雙眸清明,哪有一絲睡意。
此時此刻,女人的大腿正肆無忌憚地壓在他的腰腹位置,隔着薄薄的布料,讓他頭皮發麻。
更要命的是,蘇曼的那只手,正貼在他的胸口,掌心下的心髒跳動得像是要撞破胸膛。
這女人,睡覺簡直跟打仗一樣。
陸戰深吸一口氣,鼻尖全是她身上那股子淡淡的肥皂香,混雜着獨屬於女人的馨香。
這味道像是有毒,順着呼吸道鑽進肺裏,點燃了一把無名火。
他是個正常的男人,還是個火力旺盛的軍人。
大半夜的,被一個剛領證的漂亮媳婦這麼抱着,要是沒點反應,那他就該去醫院看看了。
“下去。”
陸戰咬着後槽牙,聲音沙啞得像是吞了一把粗礪的沙子。
他伸手握住蘇曼纖細的腳踝,掌心滾燙,試圖把這條惹禍的腿挪開。
蘇曼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弄醒了。
她迷蒙地睜開眼,借着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對上了陸戰那雙幽暗得有些嚇人的眸子。
意識回籠的瞬間,她就感覺到了現在的姿勢有多曖昧。
整個人幾乎是掛在陸戰身上的,像是個沒骨頭的樹袋熊。
若是換了別的女人,這會兒肯定早就羞得鑽地縫了。
可蘇曼是誰?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是發誓要抱緊這條大腿絕不撒手的人。
這點曖昧算什麼?
她不僅沒退,反而順勢在陸戰的掌心裏蹭了蹭腳踝,聲音帶着剛睡醒的軟糯和一絲故意的撩撥。
“首長……我冷。”
這一聲“冷”,千回百轉,聽得陸戰太陽穴突突直跳。
“冷就蓋被子。”
陸戰手上用力,強硬地把她的腿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塞回被窩裏。
“被子太薄了,這屋裏像冰窖似的。”
蘇曼在被窩裏縮成一團,只露出一雙溼漉漉的大眼睛,無辜地眨巴着。
“而且您身上暖和,像個大火爐,借我烤烤怎麼了?”
“我是人,不是爐子。”
陸戰冷哼一聲,翻身背對着她,拉過被子的一角把自己裹緊。
“還有,別動手動腳的。”
“我對搓衣板沒興趣。”
空氣瞬間凝固。
蘇曼愣了兩秒,低頭看了看自己雖然不算波濤洶涌,但也絕對稱得上玲瓏有致的身材。
搓衣板?
這男人眼睛是瞎了嗎?
還是說,這是他在極度克制下的口是心非?
蘇曼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她太了解男人了,尤其是這種禁欲系的男人。
嘴上說不要,身體卻誠實得很。
剛才那一瞬間,她分明感覺到了他某些變化。
“是嗎?”
蘇曼故意嘆了口氣,語氣幽怨。
“既然首長看不上我這塊搓衣板,那我就放心了。”
說着,她像是真的放心了一樣,又往陸戰那邊挪了挪,後背緊緊貼上了他寬闊的背脊。
“既然沒興趣,那靠一靠取暖總行吧?反正您也不會對我做什麼。”
陸戰的身體再次僵住。
背後的觸感柔軟溫熱,兩人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夜裏交織在一起。
這簡直就是一種酷刑。
他閉上眼,腦海裏全是剛才那驚鴻一瞥的白皙長腿。
該死。
這哪裏是娶了個媳婦,分明是請了個專門來折磨他的妖精。
他在心裏默念了三遍內務條令,才勉強壓下那股子躁動。
這一夜,蘇曼睡得格外香甜,甚至還把陸戰的一條胳膊當成了枕頭。
而陸戰,睜着眼睛聽了一夜的雨聲,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的時候,蘇曼就醒了。
她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發現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
摸了摸床單,還有餘溫。
看來這活閻王是被折磨得夠嗆,一大早就跑去出操泄火了。
蘇曼心情大好,哼着歌爬起來穿衣服。
今天可是她正式入住大院的第一天,必須得拿出點真本事來,把這個家的主權牢牢握在手裏。
推開房門,清冽的空氣撲面而來。
院子裏,大寶和二寶正蹲在牆角刷牙。
兩個小家夥穿着不合身的大背心,動作整齊劃一,嘴邊全是白沫子。
看到蘇曼出來,二寶眼睛一亮,含着滿嘴的牙膏沫子含糊不清地喊:“媽!早!”
大寶則是別過頭,哼了一聲,耳朵尖卻悄悄紅了。
昨天那頓紅燒肉的威力還在。
“早啊,兩個小男子漢。”
蘇曼笑眯眯地走過去,一人腦袋上揉了一把。
“趕緊洗,洗完了媽給你們做早飯。”
一聽做飯,二寶漱口的速度瞬間加快了一倍。
蘇曼走進廚房,審視了一下昨晚剩下的食材。
還有幾個饅頭,一點昨晚留下的肉湯,還有幾個雞蛋。
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這已經是頂級的配置了。
她手腳麻利地生火,把饅頭切成厚片。
雞蛋打散,加一點鹽和蔥花。
饅頭片裹滿蛋液,下油鍋煎至兩面金黃。
剩下的肉湯也沒浪費,加水燒開,甩了兩個蛋花,再撒上一把翠綠的小蔥。
很快,一股子焦香味混合着肉湯的濃香,再次霸道地席卷了整個小院。
“好香啊!”
二寶早就守在廚房門口了,口水流得比昨天還長。
就連一直裝酷的大寶,也忍不住頻頻往廚房裏探頭。
就在這時,院門被推開了。
陸戰一身作訓服,滿頭大汗地跑了回來。
他顯然是剛結束五公裏越野,身上的熱氣還沒散,那雙黑眸裏帶着幾分沒睡好的紅血絲。
一進門,就看見蘇曼端着一盆金燦燦的煎饅頭片從廚房出來。
晨光打在她身上,給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
她穿着一件簡單的碎花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兩截皓腕,頭發隨意地挽了個髻,幾縷發絲垂在耳邊。
這一幕,充滿了人間煙火氣。
讓陸戰那顆在戰場上冷硬慣了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回來了?”
蘇曼自然地招呼道,“正好,剛出鍋,趁熱吃。”
陸戰站在原地沒動,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這種家裏有人等,飯菜飄香的日子,對他來說太陌生,也太奢侈。
“愣着幹嘛?洗手去啊。”
蘇曼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把盆子往桌上一放,“還是說,首長想讓我喂?”
陸戰回過神,掩飾性地咳嗽了一聲,大步走向水池。
“不用。”
一家四口圍坐在小桌子旁。
二寶狼吞虎咽,吃得頭都不抬。
大寶雖然吃得斯文點,但速度一點也不慢。
陸戰夾起一片饅頭,外酥裏嫩,蛋香濃鬱,配上一口熱乎乎的肉湯,胃裏瞬間暖洋洋的。
他看了一眼蘇曼。
這女人正慢條斯理地喝着湯,動作優雅得不像是個村姑。
“今天我有訓練,中午不回來。”
陸戰放下碗筷,沉聲交代道。
“家裏的票和錢都在抽屜裏,缺什麼自己去服務社買。”
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
“大院裏人多嘴雜,要是有人說什麼難聽的,不用理會。”
“實在受了欺負……”
陸戰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等我回來。”
蘇曼心裏一暖。
這男人雖然嘴毒,但護短也是真的護短。
“放心吧戰哥。”
蘇曼沖他眨了眨眼,笑得像只小狐狸。
“我這人,從來不吃虧。”
陸戰看着她的笑臉,心裏那種異樣的感覺更重了。
他拿起帽子扣在頭上,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走了。”
說完,他轉身大步流星地出了門。
看着吉普車遠去,蘇曼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
她收拾好碗筷,把兩個孩子打發去上學。
家裏瞬間安靜下來。
蘇曼坐在院子裏的老槐樹下,手裏拿着那個裝錢票的信封,開始盤算接下來的日子。
陸戰給的錢不少,足足有一百多塊。
這在這個年代是一筆巨款。
但對於蘇曼來說,這只是啓動資金。
她要在這個時代立足,光靠男人是不行的。
她得有自己的事業,有自己的底氣。
就在她沉思的時候,院門突然被敲響了。
“叩叩叩。”
敲門聲很輕,很有節奏,透着一股子矜持和傲慢。
蘇曼挑了挑眉,把信封往兜裏一揣。
來了。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麻煩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