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再次陷入沉默。
一直站在李建軍身後當隱形人的陸然，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那個……能不能帶我去現場看看？”
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
吳剛上下打量了一眼陸然，看到他沒掛警銜的白襯衫，眉頭皺得更緊了：“你是哪個部門的？這裏是專案組會議，懂不懂規矩？”
“他是法醫中心的陸然。”李建軍替他擋了一槍，“那個錄音筆就是他找出來的。要是沒有他，我們現在還被那個‘瞎子’耍得團團轉。”
吳剛愣了一下，顯然聽說過剛才的事，但還是搖搖頭：
“小同志，找錄音筆和找炸彈是兩碼事。排爆是專業技術活，不是靠鼻子聞或者靠運氣猜的。”
“吳隊，技術設備確實不會撒謊。”
陸然沒有退縮，他迎着吳剛審視的目光，平靜地說道，“但有時候，設備只能聽到它想聽的聲音。而有些東西，只有活人能聽見。”
吳剛被這句話氣樂了：“活人？怎麼，你的耳朵比我的電子聽音器頻率還寬？”
“讓他去。”
王局突然掐滅了煙頭，站起身，眼神變得決絕。
“死馬當活馬醫。老吳，你帶隊，老李和陸然跟着。再搜最後一次！天亮之前要是還找不到……我就只能向上級申請延期了。”
……
凌晨五點十五分。
江城警局榮譽展覽館。
這是一座歐式風格的建築，穹頂高聳，四壁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正門對着市中心廣場，那一尊著名的銅鑄“正義天使”雕像在黎明的微光中佇立，背生雙翼，手持利劍，正對着展覽館的大門。
警戒線拉得裏三層外三層。
幾條黑色的搜爆犬正在大廳裏焦躁地轉圈，吐着舌頭。
“看吧，這就是現場。”
吳剛攤開手，指着空蕩蕩的一樓大廳，“這地方爲了今天的表彰大會，三天前就封館了。所有進出的設備、鮮花、地毯都經過安檢。除非那炸彈會隱身術，否則不可能藏在這裏。”
大廳中央鋪着鮮紅的地毯，盡頭是臨時搭建的主席台。
背景牆是一塊巨大的LED屏幕，此時正黑着屏，像一只沉睡的巨獸。
陸然沒有說話。
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腦海中的系統面板微微顫動，正義值那一欄還在200/1000停滯不動。
但他的精神力卻前所未有的集中。
周圍的世界在他耳中變得嘈雜起來。
【好困……這些穿黑衣服的人還要踩我踩到什麼時候？】（紅地毯的抱怨）
【那個狗鼻子溼漉漉的，惡心死了！】（牆角的裝飾花瓶在尖叫）
【別照了別照了！探照燈晃得我眼暈！】（玻璃穹頂的抗議）
並沒有炸彈的聲音。
陸然皺起眉頭，難道真的不在這裏？
他緩緩邁步，穿過警戒線，向主席台走去。
吳剛剛想阻攔，被李建軍伸手攔住了：“讓他看。”
陸然走得很慢，手指無意識地滑過路邊的椅背、話筒架、甚至那一排待頒發的獎杯。
並沒有那種獨特的、帶着惡意的聲音。
所有的物品都在聊着家常，抱怨着天氣和灰塵。
“當鍾聲敲響十二下，天使會在火焰中折斷翅膀。”
陸然站在主席台中央，嘴裏反復咀嚼着這句謎語。
他轉過身，視線穿過大廳正門的玻璃幕牆，看向廣場上的那尊天使雕像。
雕像高約十米，青銅鑄造。
它的翅膀張開，呈現出一種俯沖的姿態。
“天使……”陸然喃喃自語，“如果炸彈在館內，爲什麼會扯到外面的天使？”
“喂，小夥子，看夠了嗎？”吳剛有些不耐煩地看了看表，“離天亮還有不到一小時，我得讓人撤了，不然來不及布置現場。”
李建軍也有些焦急地看向陸然。
就在這時，陸然的目光突然凝固了。
他發現了一個細節。
從主席台這個位置看出去，外面的天使雕像，它的目光和手中的利劍，似乎正指着展覽館的某個方向。
不是大廳。
而是……頭頂？
陸然猛地抬頭。
大廳上方懸掛着一盞巨大的水晶吊燈，而在吊燈正上方，也就是穹頂的圓心處，有一幅巨大的圓形浮雕。
浮雕的內容，正是“天使降臨”。
一群石膏雕刻的小天使環繞着警徽，長着翅膀，神態莊嚴。
“吳隊，上面那個浮雕，是什麼時候裝的？”陸然指着天花板問道。
“那個？”吳剛抬頭看了一眼，“老建築了，起碼有二十年了吧。怎麼，你懷疑炸彈在上面？不可能，我們用無人機掃過，那是實心石膏。”
陸然沒有理會他，而是快步走到舞台側面的控制區。
那裏有一排控制燈光和幕布的開關面板，以及一根用來升降水晶燈的粗大鋼纜絞盤。
他伸出手，按在了那個冰冷的金屬絞盤上。
滋——
一股極其微弱，卻透着徹骨寒意的電流瞬間鑽入腦髓。
【沉……好沉……】
那個絞盤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那根本不是石膏……那是魔鬼的肚子……】
【它在倒數！那個紅色的數字一直在跳！就在天使的肚子裏！】
【救命！絞索要斷了！如果它掉下來……那個東西會把一切都吞掉！】
陸然的瞳孔瞬間縮成針尖大小。
找到了！
“在上面！”
陸然猛地轉身，指着穹頂中央那幅看起來神聖無比的天使浮雕，嘶吼道：“在浮雕裏面！那不是實心的！絞盤在承重報警！”
“什麼？”吳剛愣住了，“承重？這絞盤是設計承重兩噸的，那個浮雕加吊燈頂多八百公斤……”
“它說它快斷了！”
陸然顧不得解釋自己爲什麼知道，沖過去一把抓住吳剛的領子，“那是僞裝！浮雕被人掏空了，或者被替換了！裏面裝的不是石膏，是炸藥！”
吳剛被這股突如其來的氣勢震住了，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技術員：“上無人機！貼近了掃！開熱成像！”
嗡嗡嗡——
一架警用無人機急速升空，直奔穹頂而去。
控制器的屏幕上，熱成像畫面原本是一片冰冷的藍色。
然而，當鏡頭貼近那群“天使”的腹部時。
屏幕中央突然出現了一團刺眼的橙紅色光斑。
那是電子元件運行產生的熱量。
在冰冷的石膏外殼下，如同跳動的心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