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銀發行權？”她聲音帶着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幹澀，“王爺可知這意味着什麼？”這意味着她的“枝枝錢莊”將獲得官方背書，發行的官銀銀票在特定範圍內具備等同於官銀的信用和流通力！這是何等的權力和信任！但同時，也意味着她的錢莊將徹底暴露在朝廷的監管之下，甚至成爲朝廷掌控經濟命脈的重要工具。
“本王自然知曉。”楚懷蘅目光如炬，“這意味着，你南之枝的‘枝枝錢莊’，將不再是偏安一隅的昭武城錢莊。它的匯兌網絡，將成爲朝廷監控天下銀流、打擊私鑄、平抑物價的利劍！而你，”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將獲得朝廷特許的經營權、一定比例的匯兌手續費抽成、以及……最重要的，在朝廷監管框架內的絕對經營自主權！朝廷不插手你具體經營，只負責制定規則和底線，並賦予你‘官銀’的信用光環。北境私銀，便是你‘枝枝錢莊’立下投名狀、獲得這份特許的第一個契機！”
巨大的誘惑伴隨着更大的風險，如同滔天巨浪在南之枝心中翻涌。有了這個“皇家特許”，她的商業帝國將瞬間跨越無數門檻，擁有無可比擬的競爭優勢和擴張潛力！但代價呢？是將自己辛苦打拼的基業，與朝廷這艘巨輪捆綁在一起，卷入更深的政治漩渦。
“王爺好算計！”南之枝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中閃爍着商人的精明與警惕，“借我南家的網，清朝廷的淤，堵私銀的窟窿，最後還讓我感恩戴德的替朝廷賣命？這‘特許’聽着風光，可這‘監管的底線’在哪兒？抽成的比例是多少？出了岔子，是我南家擔着，還是朝廷兜底？這年頭，若遇朝廷動蕩或帝王更迭，又值幾錢？”
她一連串的問題，犀利直白， 毫不留情的撕開這誘人藍圖下可能存在的陷阱。
楚懷蘅非但沒有不悅，眼中反而掠過一絲激賞。這才是他想要看到的南之枝——敏銳、清醒、寸土必爭。
“南小姐問得好。”他從容應對，顯然早有腹稿，“底線、比例、權責，皆可寫入由陛下御筆親批、昭告天下的《特許詔書》，受律法保護。朝廷不會讓你白白擔風險，北境私銀案一旦告破，查抄的贓銀，三成可注入‘枝枝錢莊’作爲特許經營的啓動資本和風險儲備金。至於動蕩……”他頓了頓，語氣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只要本王在一日，只要陛下信任本王一日，‘枝枝錢莊’這塊金字招牌，就無人敢動。”
最後一句，是承諾，更是展現他作爲國之戰神、天子心腹的絕對實力與自信。
房間內再次陷入寂靜。燭火依舊搖曳不定，映照着兩人同樣深邃而復雜的眼神。
一個拋出了足以改變天下格局的驚天提議，一個則在巨大的機遇與風險的天平上，進行着最艱難的權衡。
南之枝的目光，緩緩掃過楚懷蘅腕上那道猙獰的傷疤，掃過他深邃而篤定的眼睛，最後落回桌上那塊冰冷的“枝枝錢莊”玉牌。這不再僅僅是一塊貴賓憑證，它仿佛變成了一個通往無上權力與財富，也通往未知深淵的鑰匙。
“王爺，”她終於開口，聲音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這生意太大了。”她緩緩站起身，青碧色的身影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挺拔，“容我思慮幾日。”
她沒有拒絕，也沒有應下。
楚懷蘅也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影帶來無形的壓迫感，但他並未阻攔。
“自然。”他微微頷首，目光沉靜，“不過，北境之事，箭在弦上，由不得拖沓了。三日，”他給出了期限，“三日內，本王需要南小姐的答復，共襄盛舉……”他沒有說完，但那未盡之意，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
南之枝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語，轉身走向門口，身影很快融入門外漆黑的走廊。
楚懷蘅站在原地，看着桌上那杯早已涼透的茶，又看看屋頂那個透進星光的破洞，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深意難明的弧度。
陳鋒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王爺，南小姐她……”
“她心動了。”楚懷蘅淡淡道，指尖拂過那塊玉牌，“但還不夠。得讓她看到更大的‘利’，和更深的‘危’。”他眼中寒光一閃，“雍大富那邊，該動一動了。”
“是！”陳鋒領命，身影如鬼魅般消失。
楚懷蘅走到屋頂的破洞下，抬頭望向那方小小的夜空。南之枝，你這條狡猾的魚兒，本王拋出的餌，你可會心甘情願的咬鉤？這盤棋，遠比計劃的快，越來越有意思了。
而此刻，匆匆離開客棧的南之枝，並沒有回城主府。她拐進一條暗巷，低聲道：“阿紙，阿月！”
一男一女如同影子般現身。
“主子？”
“立刻！”南之枝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冷厲和決斷，“動用所有暗線，給我查！雍大富的鬆煙墨到底運去了北境哪裏！查清楚懷蘅來昭武之前，在帝都私下見了哪個官員！還有……”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狠絕，“把我們錢莊所有關於北境通商匯兌的加密賬本，全部調出來！我倒要看看，這潭水到底有多深！”
她從不打無準備之仗。楚懷蘅的“大生意”，是機遇，更是驚濤駭浪。在給出答復之前，她必須知道，自己將要踏上的，是怎樣一條船。
互相調查的這兩日，楚懷蘅越是深入了解，越是心驚。他親眼看着南之枝在“枝枝私房菜”的賬房，只用半炷香時間便心算出全城七家分店當季最優食材采購方案，省下近三成成本；他“無意間”聽到她對“枝枝棋牌室”新推出的“積分兌換”規則侃侃而談，其精妙復雜遠超戶部現行的任何票券制度；他更親眼目睹她如何用一份詳盡的《昭武城水系治理與商鋪聯動建議》，三言兩語便說服了頑固的老城主南莫山，將城西一片低窪沼澤地劃給她建造新的“枝枝物流集散中心”，順便還讓官府和商家承擔了八成疏浚費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