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晨光刺破雲層,將仙玉之路映照得一片清朗。
衆人從打坐靜修中醒來,正準備繼續進行今天的試煉,卻聽見一聲驚叫。
“啊!你……你——”
面容稚嫩的女修指着小紅喊道。
所有女修的目光都聚焦在小紅的身上。
此時的空氣都變得凝固。
“我?我怎麼了?”小紅稍顯疑惑,又扭動着身姿向前,諂媚笑道:“姐妹,你這是幹什麼呀,我們昨天還一起闖關的啊!”
羞憤、驚詫、被欺瞞的怒意瞬間在人群中炸開。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抓住這個登徒子!”,原本寧靜的晨間頓時一片混亂。
小紅尚在茫然中,一道凌厲的劍風已至面前。
徐令晞拔劍出鞘,劍尖直指張元心口,這一劍來得又快又急,小紅完全沒料到她會突然發難,只得狼狽側身閃避。
“徐師姐?”小紅驚愕地看着她,滿眼不解。
卻見徐令晞手腕一抖,劍勢忽變,竟是虛晃一招,劍鋒擦着他的衣袖掠過,留下一道破口,同時壓低聲音喝道:“還不快走!”
小紅這才恍然大悟——徐令晞並非真要傷他,也來不及多想,借着徐令晞這一劍制造的混亂,身形急退,轉身便向樹林深處逃去。
“別讓他跑了!”
“追!”
“放心,這裏就這麼大,這個登徒子能逃到哪裏去……”
“此事不會就此作罷!”有女修厲聲道,“定要稟明宗門長老!”
女修們群情激憤,紛紛祭出法器。就在這時,徐令晞看似“失手”的一劍,卻恰好斬斷了不遠處一株古樹的藤蔓,粗壯的藤條轟然落下,暫時阻住了追兵的去路。
驚魂未定的小紅顧不得回頭,只是一味的奔跑,刹那間消失在密林深處。
等到了山林小溪邊,她本想取口水喝,卻只見原本嬌俏可人的“小紅”站在溪邊,水中倒映出的卻是一張少年雄壯的身軀和面孔。
“臥草!”
謎團解開了,張元愣住了,順口而出羅平的口頭禪。
“這藥怎麼沒作用了?”張元順口問道。
難道這藥還是有時效的?
卻沒人能回答他。
這是一個既定事實的描述性問題。
張元心裏卻泛起了另外一個問題:師傅羅平他知不知道?
然而張元此時卻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好像被坑了!
“站住!”
“抓住這個無恥之徒!”
還未等張元休息片刻,叱喝聲又從後方傳來。
“禁靈陣!”一位紫衣女修玉手翻飛,一張網狀法寶應聲沒入地面,一道無形壁障瞬間升起。
張元縱身躍上樹梢,試圖從高處遁走。
豈料剛踏足枝頭,三枚帶着銀鈴的紅繩忽從不同方向纏來——叮鈴鈴!清音擾魂,令他身形微滯。
張元渾身精元閃爍,才堪堪逃出。
在衆女修的追逐中,張元只憑着本能向秘境深處逃竄。
終於,林木盡頭透出一片空濛水光,一方浩瀚無邊的仙湖展現眼前,湖面平滑如鏡,湖水幽邃,仿佛蘊藏着萬古寒寂。
湖邊,一位身着素白道袍的絕美女子靜立,風姿超凡,仿佛已在此等待了千年。
張元只覺身後嬌叱聲不斷,讓人來不及喘息,見前方有一座湖,猛地一個扎子跳進湖水裏。
可剛進湖水中,只覺湖水極度寒冷、沉重,身形不由自主地向湖底墜去。
身着素白道袍的女子容顏絕美,她僅僅是站在那裏,就讓暴怒追來的女修們不自覺地緩下了腳步,被那份遺世獨立的孤高氣韻所懾。
“敢問閣下是?”
“爾等可知,此地爲何名爲‘鑑心’?”女子開口,聲音清冷空靈,瞬間撫平了現場的躁動,她目光掃過衆人,淡淡回道:“吾乃雲汐,此間過往的一縷執念。”
原來此人,竟然是雲汐宗開山祖師——雲汐仙子的遺留幻影。
“你們想不想聽一聽我的故事?”雲汐仙子淡淡問道。
衆人對視一眼,又紛紛點頭。
緩緩的,雲汐仙子講起了那段糾纏了千年的過往。
曾經驚才絕豔的女修,卻被最信任的道侶爲奪機緣而背叛,道途盡毀,含恨而終。
這無盡的恨意與不公,化作了這片湖泊永恒的烙印。
雲汐仙子伸出纖指,輕點湖面。
“此湖之水,非尋常靈液,乃是吾采九幽深處萬年不化的‘玄冥寒氣’,又引九天‘星辰之淚’爲引,耗費千年光陰淬煉而成的‘玄冥真液’。”
雲汐仙子的幻影淡淡開口,聲音清冷空靈,不帶一絲人間煙火氣:“它映照過往,囚禁恨意,更是吾爲天下負心之人設下的陷阱,入此湖者,肉身無恙,神魂卻將被這千古遺恨日夜侵蝕,直至靈智泯滅,徹底化爲虛無。”
場面頓時一靜。
之前張元可是已經掉下去了!
幾位曾受過情傷的女修臉上浮現快意,覺得天道輪回,報應不爽。
也有人面露不忍,低聲議論:“雖是有罪,卻也罪不至死吧……”
徐令晞站在人群之後,望着湖中蕩漾開的漣漪,神色一愣,立刻喊道:“剛才…剛才有人掉下去了,那人並不是個負心人…也不是什麼壞人!”
可雲汐仙子卻並不理她。
徐令晞嘴唇微張,還想要再說什麼,最終卻又制止了,眼中是無法掩飾的憂慮。
她又能說的了、做的了什麼呢?
只能不停地望着湖面。
雲汐仙子目光掃過衆人,此時一座橫跨湖面、若隱若現的玉石拱橋卻突然出現,雲汐仙子平靜地說道:“跨過此橋,便可離開秘境。”
衆人聞言,立刻涌向橋頭,爭先恐後地渡橋而去,生怕此間再有變故。
唯有徐令晞留到了最後,她並未立即離開,而是走到湖畔,深深凝視着雲汐仙子那絕美卻縈繞着萬年孤寂的幻影,眼中不僅僅是對前輩的敬意,更有一份深切的憐憫與嘆息。
“沉溺舊恨,徒傷道心。”她低聲輕語,聲音不大,卻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通透與力量,“此生當爲自己而活,方得解脫。”
隨着她的話音,雲汐仙子的幻影微微一怔,旋即回過頭來,對着徐令晞的方向,竟是釋然般地微微一笑。
下一刻,那籠罩着鑑心湖的萬古寒意,似乎也隨之消散了幾分。
…………
問心秘境的試煉雖在幻境中進行,但外界的羅平和凝霜仙子卻能通過一面懸浮的靈鏡窺見內部情景。
靈鏡上漣漪蕩漾,映出問心秘境中一切,當看到有人僞裝成女子混進問心秘境之中。
凝霜仙子蹙眉望向羅平,聲音清冷如霜:“羅平道友,你未免有些太過分了吧...這秘境本是我雲汐宗試煉弟子心性的聖地,如今卻被人攪得一片狼藉,秘境中的那人,恐怕和你有關吧。”
羅平抬眼望天,深情卻絲毫不爲所動。
“凝霜道友,說話要講證據的,你憑什麼說和我有關?”
“你還要狡辯?”凝霜仙子雖然沒找到證據,但也有八成的把握,知道是羅平幹的好事。
羅平幹脆就不理她。
可過了片刻,看到張元被人追趕着,莽撞地跳入玄冥真液湖中,又換成羅平急眼了。
凝霜仙子淡淡笑着問道:“此人果真和你沒有關系?那好,正好就葬在湖底,一了百了。”
羅平面色凝重,眼中閃過一絲焦急,卻只得苦笑道:“我看那孩子年輕氣盛,卻也未能釀成大禍,問心秘境是考驗人心的秘境,又不是害人的秘境,怎麼還能害人性命呢?”
凝霜仙子呵呵一笑,也不搭理羅平了。
話音剛落,秘境入口的靈光驟然收斂,衆人陸續從中走出。
徐令晞走在最後,待她度過秘境,卻突然見到一道道璀璨瑞氣自天際垂落,如九天銀河傾瀉,徑直籠罩在徐令晞身上。
她衣衫微拂,周身環繞着瑩瑩霞光,原本清麗的容顏更添聖潔,仿佛天地靈氣皆匯聚於一身。
這是?
不僅是進入問心秘境中修煉的女修,就連周圍弟子紛紛驚呼。
赤鳶長老解釋道:“天降祥瑞,此乃天命所歸!沒想到...徐令晞,沒想到竟然是她,從今往後,她便是我雲汐宗的聖女,將承襲宗門大道。”
羅平疑惑不已,他原本的計劃還是帶走徐令晞的,未曾想,徐令晞竟然成了雲汐宗宗門聖女?
“這人在問心秘境中歷練,不是各項成績均是最差的嗎?秘境之靈並未眷顧於她。”
凝霜仙子聽完搖了搖頭,淡淡道:“我知世人對我雲汐宗誤解極大...就說世間流傳的,我雲汐宗與人結爲道侶,離婚便要分走道侶一般修爲,呵呵,簡直荒謬,此事不過是問心秘境中的一段留影而已,不曾想以訛傳訛,竟成了真的一樣...我雲汐宗雖然某些人某些事偏激了一些,但也只是爲天下女修謀福祉罷了,不至於如此。”
“羅平道友,可知我雲汐宗修行之法?”
“願聞其詳。”羅平點頭。
凝霜仙子繼續低聲對羅平解釋道:“我宗歷來分爲三大流派:一爲斬因果一脈,念‘天下男子皆濁物,當斷則斷’,主張自成天地,功法凌厲決絕,清靜長老便是;一爲坤元自立一脈,堅信力量是平等的基石,主張自立自強,方能修得無上真法,赤鳶長老便是;一爲問道一脈,主張遵從天道,遵循內心,追求天地萬物平衡的至高哲理......如今你懂了?問心秘境的試煉,豈是張口亂答就行了?徐令晞堅守本心,心境通明,是塊璞玉。”
羅平點頭應下,目光卻不由望向徐令晞,心中暗嘆命運無常。
俗話說: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那遁去的一,本就是爲大道機緣者留的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