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風波,在陳敬嚴的強勢介入下,以一種誰也沒想到的方式,暫時落下了帷幕。
陳敬嚴和陳志強叔侄倆一走,看熱鬧的村民們意猶未盡地咂咂嘴,也三三兩兩地散了。
葉家院子裏,只剩下葉國生粗重的喘息,和張蘭壓抑的啜泣。
“這都叫什麼事啊!”
葉國生一屁股坐在門檻上,狠狠地敲着手裏的旱煙袋,煙灰灑了一地,心裏比那灰還亂。
“我的蓁蓁……怎麼命這麼苦啊……”
張蘭蹲在地上,眼淚斷了線似的往下掉。
這時,裏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換了一身幹淨舊衣服的葉蓁蓁走了出來。
她臉色依舊蒼白,眼眶紅腫,像是剛哭過一場,但眼神卻不再是之前的驚恐,而是一種死寂般的平靜。
葉建社看着自家小妹這副模樣,心疼得不行。
他早就覺得陳志強那小子油嘴滑舌,配不上妹妹,可耐不住妹妹被豬油蒙了心。
如今鬧成這樣,雖說陳敬嚴比陳志強強了千倍萬倍,可那是個出了名的“活閻王”,不近女色,爲人嚴厲,年紀還比小妹大上十歲,實在算不得良配。
葉蓁蓁走到張蘭身邊,扶着母親的肩膀,聲音沙啞地開口:“媽,別哭了。”
她又轉向葉國生,緩緩跪了下去,額頭抵着冰涼的地面。“爸,女兒不孝,給您和媽丟臉了。”
“你……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葉國生心裏一慌,再大的火氣也被女兒這一跪給澆熄了大半。
葉蓁蓁卻不肯起,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地上,浸溼了一小片塵土。
“爸,事到如今,女兒的名聲已經全毀了……村裏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陳志強是指望不上了,他恨不得我立刻就死,好撇清關系……現在,除了嫁給小叔,我沒有別的活路了……”
她抬起頭,滿臉淚痕,眼神裏是令人心碎的絕望與認命:“我知道他年紀大,性子冷,可……可他至少願意負責,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爸,媽,哥,你們就當……就當女兒是爲了保住葉家的臉面,也爲了給自己掙一條活路,行嗎?”
這番話,如同一把鈍刀,在葉家三口人的心上慢慢地割。
這哪裏是女兒的選擇,分明是被逼上了絕路!
“胡說!大不了不嫁人!我跟你哥養你一輩子!”
張蘭哭着抱住女兒。
“對!小妹,誰敢說你閒話,哥打斷他的腿!”
葉建社也紅着眼圈,攥緊了拳頭。
葉國生看着女兒哭得發抖的肩膀,長長嘆了口氣,將煙袋鍋在鞋底磕了磕,像是做出了什麼重大決定:
“罷了……既然他陳敬嚴說了會負責,那就這麼定了吧。總歸……總歸是保住了名聲,也算有個依靠。”
他知道,這已經是眼下最好的結局了。
比起嫁給陳志強那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嫁給一個有擔當的團長,至少不會讓人戳着脊梁骨罵。
葉蓁蓁聽到這話,心中狂喜,面上卻只是悲戚地點了點頭,將頭埋進母親懷裏,嘴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弧度。
第二天一早,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再次停在了葉家門口,車輪卷起的塵土都透着一股不好惹的氣勢,引得全村人探頭探腦,連下地幹活的都忍不住停下來多看兩眼。
陳敬嚴陪着一位氣質溫婉、保養得宜的中年婦人走了下來。她就是陳敬嚴的母親,秦雅。
秦雅一身裁剪得體的素色連衣裙,頭發一絲不苟地盤起,即便是在這鄉下土路,依舊走出了大家風範。
秦雅對這樁突如其來的婚事,起初是震驚惱火的。
但兒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更清楚兒子的脾性
——從不輕易決定,一旦決定,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聽完陳敬嚴簡單卻堅決的陳述後,她選擇了支持。
她那三十年不開花的鐵樹兒子,第一次跟女人扯上關系,雖然過程狼狽,但結果或許是好的。
她心裏甚至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
總算能堵住大院裏那些說兒子是不是有問題的人的嘴了。
當她走進葉家,看到那個從屋裏走出來、怯生生喊了聲“伯母”的葉蓁蓁時,心中的那點不滿也煙消雲散了。
這姑娘長得是真俊,皮膚白得像雪,眉眼如畫,那雙杏眼溼漉漉的,像受驚的小鹿,雖然瘦弱了些,但那股我見猶憐的氣質,配她那個冷硬如石的兒子,簡直是絕配。
秦雅心中立刻有了判斷,主動上前拉住葉蓁蓁的手,那手冰涼,讓她不由心生憐愛。
“好孩子,別怕,以後有我們在,沒人敢欺負你。”
她轉頭對有些拘謹的葉國生夫婦笑道:“親家,我知道這事出得突然,委屈了蓁蓁。但你們放心,敬嚴是我兒子,我了解他,他是個有擔當的。我們陳家,絕不會虧待了這孩子。”
說着,她的目光落在葉蓁蓁空蕩蕩的手腕上,隨即拿出一個盒子打開,裏面是一塊精致的上海牌女士手表。
她拉過葉蓁蓁的手,不容分說地親自給她戴上:“好孩子,伯母來得急,也不知道你們年輕人喜歡什麼。這塊手表瞧着秀氣,正配你的手腕,就當是阿姨給你的見面禮。”
葉國生夫婦哪見過這場面,嚇得連連擺手。葉蓁蓁也想拒絕:“伯母,這太貴重了……”
“媽給你的,就收着。”
一直沉默的陳敬嚴開了口,目光落在她戴着手表的皓腕上,眼神深邃。
秦雅心裏好笑,這明明是兒子昨晚特地托人去百貨大樓挑的,嘴上卻非要賴在自己頭上,這小子,開竅了還不好意思承認呢。
葉蓁蓁看了一眼陳敬嚴,又看了看點頭示意她收下的父母,這才紅着臉,低聲道:“謝謝伯母……”
秦雅看着兒子能娶上這麼俊俏的姑娘,心裏樂開了花,拉着葉蓁蓁問長問短,親熱得不行,完全忘了這姑娘前兩天還是自家親孫子的議親對象。
兩家人的會面,在秦雅的主導下,出奇的順利。
她帶來的彩禮更是讓葉國生夫婦瞠目結舌
——八百八十八塊的現金,寓意“發發發”,還有自行車、縫紉機、手表、收音機“三轉一響”的全套票證,外加兩床嶄新的被褥。
這在當時,是足以轟動十裏八鄉的天價彩禮。
葉國生夫婦心裏的最後一絲擔憂,也被這份誠意砸得煙消雲散。
對陳敬嚴這個女婿,是越看越順眼。
爲了盡快堵住村裏的悠悠衆口,婚事辦得極快。
提親當天,陳敬嚴就拿着戶口本,帶着警衛員開車回了部隊。
師長王衛國看着自己最得意的愛將遞上來的結婚申請,驚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你小子再說一遍?你要打什麼報告?”
“結婚報告,首長。”
陳敬嚴站得筆直。
“你不是連對象都沒有嗎?一個探親假,從哪變出個媳婦來?”
王衛國圍着他轉了一圈,隨即壓低聲音,“小子,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在鄉下惹了什麼風流債,被人拿住了?”
陳敬嚴抿了抿唇,腦海裏閃過那雙含淚的杏眼,和她在河裏掙扎時那股不肯認命的勁兒,聲音沉了幾分:
“不是。她……她是個好姑娘。是我唐突了她,我必須負責。”
王衛國看着他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竟罕見地出現了一絲柔軟,籤字的手都抖了一下。
他這門檻都快被各路媒人踏破了,哭跑的姑娘能組一個排,還以爲這小子要打一輩子光棍,沒想到一開竅就是直接結婚。
“行!算你小子有種!不虧是我帶出來的兵!”
王衛國大筆一揮,籤好字遞給他,“趕緊拿回去!別忘了請老子喝喜酒!”
“是!首長!”
陳敬嚴敬了個標準的軍禮,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
第三天,陳敬嚴就帶着葉蓁蓁去了鎮上的民政所。
站在那棟小樓門口,陳敬嚴最後問了一句:“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但垂在身側的手,卻幾不可查地收緊了些。
葉蓁蓁抬起頭,迎着他的目光,笑靨如花,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堅定:“不後悔!”打死都不後悔!這麼好的男人,是她兩輩子修來的福氣,怎麼可能放手!
當工作人員將蓋了鋼印的紅色結婚證遞到兩人手裏時,葉蓁蓁的心,才算真正地落了地。
她指尖撫過那張薄薄的紙,看着上面自己和陳敬嚴並肩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依舊面無表情,眼神卻比往日柔和。
而她,則笑得羞澀甜蜜,那笑容裏,帶着劫後餘生的慶幸,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
前世,她和陳志強連一張像樣的合照都沒有,更別提這代表着承諾與責任的紅本本。
而今生,這張薄薄的紙,是她親手爲自己掙來的、最強的護身符。
從這一刻起,她,葉蓁蓁,正式成爲了陳志強的“小嬸娘”。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回村裏。陳志強正在家裏發脾氣,屋裏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稀巴爛。
當他聽到兩人已經領證的消息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恰好有村民從他家門口路過,扯着嗓子喊:“喲,志強啊,在家呢?恭喜啊,你小叔娶了個俊媳婦,以後見了蓁蓁,可得恭恭敬敬喊一聲‘小嬸娘’咯!”
“砰!”
陳志強一拳砸在桌子上,手背瞬間血肉模糊。
他雙目赤紅,狀若瘋魔地嘶吼着:“葉蓁蓁!你這個賤人!你敢耍我!!”
“小嬸娘”三個字,像三根毒針,狠狠扎進他的心髒。
他成了全村最大的笑柄!
一想到以後都要在那個他曾經看不上的女人面前低一頭,陳志強就氣得臉都綠了,喉頭一甜,竟“噗”的一聲嘔出一口血來。
葉家,葉蓁蓁聽着外面傳回來的關於陳志強的慘狀,正幫着張蘭擇菜的手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前世的仇,她要一點一點,加倍地報回來!
這,才只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