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正德十年·冬·京城西苑豹房

雪是從臘月初一開始下的,連下七日,將整個西苑裹成一片素白。新落成的豹房就建在西苑太液池西岸,飛檐鬥拱,雕梁畫棟,與其說是宮室,不如說是座龐大的迷宮——內有殿閣、佛寺、校場、獸苑,甚至還有一片仿江南園林的假山水池,回廊曲折如盤蛇,暗門機關遍布,初入者若無指引,半日也繞不出來。

此刻,校場之上,百餘名身着飛魚服的錦衣衛正列隊操練。刀光映雪,呼喝震天,氣勢比之京營精銳亦不遑多讓。這些漢子個個面色冷峻,眼神銳利如刀,動作整齊劃一,劈砍間帶起的寒風比臘月朔風還要刺骨三分。

朱厚照披着玄狐大氅,立於高台,靜靜看着這一幕。北疆歸來已三月,他瘦了些,也黑了些,眼角多了幾道細紋,是風霜留下的痕跡。唯有那雙眼睛,依舊銳利如鷹,此刻映着雪光與刀光,深不見底。

“陛下。”張永小心翼翼地捧着暖爐上前,“天寒,還是回殿裏吧。這雪眼見又要下了。”

朱厚照沒接,只問:“楊廷和那邊,有什麼動靜?”

“楊閣老稱病,已三日未上朝了。”張永低聲道,聲音壓得只有二人能聽見,“不過昨日有眼線來報,楊府後門深夜有客,是……兵部王尚書。子時入,寅時出,轎子直接抬進內院,連門房都沒經手。”

“王瓊?”朱厚照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笑意卻未達眼底,“一個稱病,一個夜訪,燈下黑談,這是要商量着怎麼對付朕呢。”

北伐歸來後,朝局比他預想的更糟。邵元節雖死,但其經營二十年的勢力盤根錯節,朝中六部九卿、地方督撫,不少官員都與這位“仙師”有過或明或暗的往來。如今事發,這些人惶惶不可終日,有的拼命撇清關系,燒毀書信,有的則暗中串聯,試圖將水攪渾,把髒水往豹房、往皇帝親征的“勞民傷財”上引。

而文官集團,以楊廷和爲首,趁此機會大肆清洗“邵黨”,實則安插親信,擴張勢力。三個月來,六部侍郎換了四個,都察院御史換了八個,連錦衣衛和東廠都有人事變動——調走的都是北疆回來的老兵,補上的多是江南籍的進士。

朱厚照的“御駕親征大捷”,在朝堂上只換來幾句不痛不癢的恭賀,禮部連慶功宴都辦得敷衍。真正的權力,依舊牢牢握在內閣手中,批紅的朱筆,還是得先過閣老們的票擬。

所以,他建了豹房。

名義上是“修習武事,馴養珍禽”,實則是要打造一支完全聽命於自己的武力。校場上這百名錦衣衛,都是他親自從北疆帶回來的老兵,身家清白,與朝中各派毫無瓜葛。他們不歸錦衣衛衙門管,直接聽命於皇帝,名爲“豹房衛”,俸祿從內帑支取,檔案不入兵部,是真正意義上的“天子親軍”。

這只是開始。豹房深處,還有從各地搜羅來的奇人異士:嶗山的相師,閩南的馴獸師,川中的機關匠人……三教九流,只要有一技之長,又肯效忠,他便收用。

“陳九生呢?”朱厚照忽然問,目光從校場收回,“他回龍虎山了?”

“還未。”張永道,“陳道長如今住在城東白雲觀,說是要……爲逝者守靈七七四十九日。觀裏的小道士說,他每日除了接待東廠的人辨認符文,就是坐在後山梅林邊的石台上,一坐就是幾個時辰,對着那幾株枯梅發呆。”

朱厚照沉默。邵元節伏誅的消息傳回後,他曾召見過陳九生。那個年僅二十歲的道士,站在殿中,一身青衫素淨得仿佛剛從山間雲霧中走出來,眼神平靜得像秋日的湖水,完全看不出是能力挽狂瀾、擊殺邵元節的修士。只有在他行禮時,袖口隱約露出的赤金色紋路,才泄露出一絲非人的氣息。

朱厚照問他想要什麼賞賜。陳九生只求了兩件事:一,赦免郭啓明一切罪名,以武將禮安葬,靈位入忠烈祠;二,準他將郭啓明與燕紅綃的遺骨合葬於龍虎山後山,碑上不刻官職,只刻“同歸”二字。

朱厚照準了。他還追加了一道恩旨:追封郭啓明爲“昭毅將軍”,其子郭念生由龍虎山撫養,成年後襲承爵位,朝廷歲給祿米。

這算是……對郭家的一點補償吧。盡管他知道,再多的補償,也換不回那對夫妻的性命,換不回那個孩子本該擁有的完整人生。

“陛下,”張永猶豫片刻,低聲道,“東廠昨夜在天津衛截獲一批倭國商船,艙底暗格裏搜出七封密信,用的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文字,像是……符文。已派人星夜送去白雲觀,請陳道長辨認。”

朱厚照眉頭一皺:“拿給朕看看。”

張永從袖中取出一封油紙包裹的信件,油紙外還貼着一張東廠的封條。拆開後,信紙是倭國特有的“檀紙”,堅韌光滑,隱隱帶着檀香,但混着一股海腥氣。紙上用朱砂畫着扭曲的符號,似字非字,似圖非圖,筆畫轉折處極盡詭異,透着一股陰邪氣息,多看兩眼便覺得頭暈目眩。

朱厚照只看了一眼,便覺心頭煩惡,眼前似有幻象浮現——不是幻覺,是那符文本身帶着的精神侵蝕:血海翻騰,白骨沉浮,還有無數張扭曲的鬼臉從血海中冒出來,張着嘴無聲嘶吼。他丹田處那點微末的內息自發運轉,卻如泥牛入海,完全無法抵御。

他猛地閉眼,將信紙丟開,額角已滲出冷汗:“快!密封起來,送去給陳九生!告訴他,朕要知道這些鬼畫符到底是什麼意思!”

同一日·白雲觀·靜室(擴展)

炭火在銅盆裏噼啪作響,驅不散屋內的寒意。陳九生盤坐在蒲團上,面前矮幾上攤開三封信件,都是東廠清晨送來的倭國密信。窗外天色陰沉,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仿佛又要下雪。

他已經看了兩個時辰。

沐晚棠的遺體昨日剛下葬,就葬在觀後那片梅林中。她生前最愛梅花,說梅花“傲雪凌霜,不改其香”。如今梅樹尚未開花,只有枯枝在雪中靜立,像在默哀。下葬時,陳九生親手將她的遺物——那支從不離身的碧玉簪,和一本寫滿了藥材筆記的舊冊——放入棺中。冊子最後一頁,墨跡猶新,寫的是“九生安神方:朱砂三分,茯苓五錢,遠志二錢……”,方子沒寫完,最後幾個字已洇開,像是寫字的人突然被什麼打斷了。

陳九生握緊拳頭,掌心赤金紋路微微發燙。那日荒廢驛站,沐晚棠爲護住燕紅綃留下的密信,以一敵八,劍光如雪,血染青衫。她倒下時,手中還緊緊攥着那封染血的信,嘴角帶着笑,說:“九生……這下,你可要永遠記得我了。也好,總比……被你忘了強。”

他當然會記得。永遠記得那個總是一身藥香、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姑娘,記得她半夜偷偷往他藥碗裏加甘草,記得她在北疆風雪中爲他縫補撕裂的道袍,記得她最後那個笑容——燦爛得刺眼。

靜室裏彌漫着檀香,也彌漫着一種更深的寂靜。陳九生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心神拉回眼前的信紙上。這不是哀悼的時候。

“陳師侄。”清虛真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可有眉目?”

陳九生收攝心神,指着信上那些扭曲的符文:“這不是普通的密文,是倭國神道教的‘神諭符’。我在東瀛那半年,潛伏在出雲大社附近,曾見那裏的巫女主持祭祀時,用朱砂在玉板上畫過類似的符咒。但那些符比這些……要簡單得多。”

清虛真人走進靜室,他是白雲觀觀主,也是全真道在京城的話事人,年逾七旬,白發如雪,卻面色紅潤,仙風道骨。他俯身細看符文,眉頭越鎖越緊:“神道教……可是倭國本土的那個巫覡之教?老道早年遊歷東南時,聽海商提過幾句,說他們拜山拜水拜石頭,號稱有八百萬神靈。”

“正是。”陳九生點頭,指尖劃過符文的轉折處,“神道教信奉‘八百萬神靈’,認爲萬物有靈。他們的神官和巫女能通過符咒、祭祀與神靈溝通,甚至借用神力。這些符文,就是一種祭祀用的‘請神符’,但不止是請神……”

他指向其中一道形似海浪翻卷的符文:“這是‘志那都彥’,風暴與海洋之神,通常漁民出海前祭祀。這道像火焰升騰的,是‘迦具土’,火神與鍛造之神。還有這道……”他指尖停在最復雜的一道符文上,那符形如漩渦,中心有一只半睜半閉的眼睛,瞳孔處用極細的筆觸勾勒出日輪紋,“這是‘天照大御神’,倭國至高神,太陽化身。用這種符,而且三封信裏都出現,通常是在舉行……大祭。”

“大祭?”清虛真人臉色凝重起來,在陳九生對面坐下,“祭祀什麼?需要動用至高神符?”

陳九生沉默片刻,燭火在他眼中跳動,吐出兩個字:“國運。”

靜室內一片死寂。炭火爆出“噼啪”一聲輕響,格外刺耳。

許久,清虛真人才緩緩道,聲音幹澀:“你的意思是,倭國神道教,在祭祀我大明的……國運?他們想用邪法,奪我氣數?”

“不止。”陳九生又翻開另外兩封信,這些信紙略黃,用的是中原常見的竹紙,但墨跡中混着金粉,“這些是混在倭國商隊裏的佛教僧侶的往來信件。他們用的不是符文,是暗語,但以《法華經》和《金剛經》的句子爲碼本,東廠費了些功夫才破譯出大概。意思差不多——都在談論‘靈脈’、‘地氣’、‘鎮物’,提到‘五嶽已得其三’,‘峨眉金頂佛光日漸稀薄’,‘青城劍池水面生黑紋’。”

他抬起頭,眼中寒光閃爍,靜室內的溫度似乎又降了幾度:“真人可還記得,邵元節死前在驛站廢墟上曾說,倭國與他的合作,不止是爲了蓬萊之鑰?他說‘他們要的,你們根本想不到’。”

清虛真人點頭,白須微顫:“他說過,倭國想要的是……中原的‘靈山秀水’。當時老道以爲是指風水寶地,或是山中礦產。”

“現在想來,那句話的意思,可能比我們想的更直白,也更可怕。”陳九生站起身,走到窗前,推開一道縫隙,寒風立刻灌入,卷動他額前碎發。他望着遠處被積雪覆蓋的西山輪廓,那是太行餘脈,也是京城龍脈的一處支系。“倭國神道教認爲,神靈棲居於山川、河流、樹木、石頭之中。而中原名山大川,泰山之雄、華山之險、嵩山之峻、衡山之秀、恒山之幽,歷經數千年文明浸潤,帝王封禪,高士隱修,詩文贊頌,萬民朝拜,蘊含的‘靈性’早已通神,遠非倭國那些彈丸小島上的小山小水可比。”

他轉身,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他們在偷我們的山石。不是普通的山石,是山之精魄。”

“偷山石?”清虛真人愕然,“山石如何偷?即便運走幾塊,又如何?”

“不是普通山石,是‘靈核’。”陳九生走回矮幾前,蘸了茶水,在桌面上畫出一個簡單的山形,在山巔處點了一點,“每座名山都有其‘山魄’,是整座山脈靈氣匯聚的核心,通常凝聚在山巔某塊受日月精華最久的靈石之中。這塊石頭可能不起眼,但卻是整座山的‘心’。若將此石取走,山雖還在,但靈性會逐漸消散,草木會失去生機,泉水會變得苦澀,就像人被抽了魂魄,空留軀殼。倭國神道教想做的,就是將這些蘊含中原千年靈氣的‘靈核’石頭帶回去,供奉在他們的神社裏,日夜祭祀,以此……壯大倭國國運,削弱大明根基。這是釜底抽薪的毒計。”

清虛真人倒吸一口涼氣,手指微微顫抖:“這……這簡直……喪心病狂!山川有靈,乃天地所鍾,他們怎敢行此逆天之事?不怕遭天譴嗎?!”

“但他們確實在做。”陳九生指向那幾封信,“這些密信裏提到,倭國僧人已在五台山、峨眉山、青城山‘得手’。用的是‘明取暗盜’之法——明面上派遣‘學問僧’交流佛法,暗中由忍者與神官配合,以秘法剝離靈核。下一步的目標是……”他頓了頓,聲音沉下去,“泰山。”

泰山!五嶽之首,帝王封禪之地!自古便是華夏氣運所鍾!

若泰山靈核被取,中原龍脈必受重創!屆時山河失色,國運衰頹,絕非虛言!

“必須阻止他們!”清虛真人猛地站起,道袍無風自動,“老道這就傳信各山道友,加強戒備,尤其是泰山碧霞祠、岱廟,必須日夜看守……”

“來不及了。”陳九生搖頭,指着信紙角落一處不起眼的標記,那是一個小小的海浪紋,旁邊寫着幾個倭國假名,“這是日期標記。信是十天前從寧波港送出的,按照倭國人的效率,此刻恐怕已經動手。而且……”

他頓了頓,眼中憂慮更深:“他們能屢屢得手,五台、峨眉、青城皆是千年名刹道觀,守衛森嚴,卻都被盜走靈核,說明各山之中,必有內應。邵元節雖死,但他經營二十年,留下的網絡還在暗中運作。甚至可能……有比他藏得更深的人,從未浮出水面,一直在爲倭寇指路。”

話音未落,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踏雪聲“咯吱咯吱”由遠及近。一個小道士慌慌張張跑進來,臉凍得通紅,氣喘籲籲:“觀主!陳道長!東廠的人又來了,這次是孫千戶親自帶隊,說……說泰山出事了!八百裏加急!”

三日後·泰山·玉皇頂(擴展)

狂風呼嘯,卷起漫天雪沫,打在臉上像針扎一樣疼。海拔一千五百餘丈的玉皇頂上,氣溫低得呵氣成冰,呼吸間肺葉都像要被凍住。可此刻,這片平日裏杳無人跡的絕頂,卻黑壓壓聚集了數十人——泰山的道士、濟南府的官員、東廠的番子,還有接到消息後日夜兼程、剛剛趕到的陳九生與清虛真人。

衆人圍着一處崩塌的岩壁,臉色凝重如鐵。風雪撲打在每個人身上,卻沒人去撣,所有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個窟窿。

岩壁原本是玉皇頂北側一面光滑如鏡的懸崖,通體黝黑,唯獨正中嵌着一塊桌面大小的白玉,石質溫潤,天然形成陰陽雙魚環繞的太極圖案,正是泰山“山魄”所凝的“太極石”。千年來,無數帝王在此封禪,無數道士在此修行,這塊石頭吸收日月精華、帝王之氣、修士之炁,早已通靈。平日靠近三尺,便能感到一股溫和而浩大的氣息,讓人心神寧靜。每逢盛世,石面還會隱現流光。

可現在,石頭不見了。

只留下一個黑黢黢的窟窿,深約三尺,邊緣光滑如鏡,像是被最鋒利的刀刃切割過,又像是被什麼腐蝕性極強的液體融化過。窟窿內壁殘留着細密的螺旋紋路,顯然是被人以極精妙、極歹毒的法器,生生將整塊靈核“旋”了出來,連一絲碎屑都沒留下。

“什麼時候發現的?”陳九生問,聲音在風聲中顯得有些模糊。

泰山碧霞祠的住持玄靜道長是個須發皆白的老道,此刻滿臉悲憤,嘴唇哆嗦着:“昨日……昨日寅時三刻。守夜弟子聽見山頂有異響,不是風雪聲,像是……像是金石摩擦,又像是什麼東西在低語。他們上來查看時,只見一道黑光沖天而去,快如閃電,眨眼就消失在雲層裏。石頭就……就不見了。”老道說着,眼圈發紅,“我們追下山,在山腳鬆林裏發現三具屍體,都是黑衣蒙面,倭國忍者打扮,懷裏藏着淬毒的苦無和手裏劍。但都咬碎了齒間毒囊,服毒自盡了,身上除了武器,沒有任何標識。”

陳九生俯身,不顧嚴寒,將手探入窟窿中。指尖觸及內壁的刹那,一股陰邪冰冷的炁息順着手臂經絡逆流而上,帶着濃烈的惡意與貪婪,竟讓他掌心的赤金紋路猛然發燙,朱厭之力自發運轉,將那股邪氣逼退。

他收回手,掌心金光一閃而逝,沉聲道:“不是普通神官。是大物主級別的神道教高手,而且不止一個。這殘留的炁息,陰邪中帶着一種古老的‘神性’,雖然扭曲,但位階很高。倭國神道教有‘神主’、‘禰宜’、‘祝’等階位,最高者稱‘大物主’,能直接與所謂‘神靈’溝通,借用神力。偷走太極石的,至少是這個級別,甚至可能是……‘齋王’。”

“齋王?”清虛真人嘶聲道,“那不是倭國天皇家族擔任的最高神職嗎?怎麼可能親至中原行竊?”

“未必是當代齋王,可能是退位隱居的前代。”陳九生目光掃過窟窿邊緣那些細密的紋路,“而且,他們用的不是蠻力。你們看洞壁——切割得如此光滑,卻沒有損傷周圍山體分毫,泰山整體的地氣流動雖然受損,但並未瞬間崩潰。這說明他們對泰山靈脈的走向、節點、強弱了如指掌,知道如何在不驚動整座山‘意識’的情況下,精準地挖走核心。沒有對泰山地理、風水、地脈研究極深的內應,絕不可能做到。”

衆人面面相覷,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比這臘月寒風更冷。內應?泰山道觀傳承千年,門下弟子都是精挑細選,誰會是內應?還是說,內應在朝廷,在禮部,在那些掌管祭祀、熟悉名山檔案的官吏之中?

就在這時,山下又奔來一人,是東廠掌刑千戶孫洪。他滿頭大汗,熱氣在須眉上結成了白霜,手中捧着一個用油布層層包裹的木盒,神色驚惶:“陳道長!清虛真人!我們在山腳東南五裏處的密林裏發現這個!埋在一棵老鬆樹下,土還是新的!”

木盒打開,裏面是一尊巴掌大小的黑色佛像。佛像造型詭異絕倫,三頭六臂,每只手上都拿着不同的法器——劍、索、杵、輪、弓、斧。面容猙獰,怒目圓睜,口露獠牙,周身纏繞着火焰紋,但那火焰紋的顏色暗紅近黑,完全不似中土佛教造像的莊嚴寶相,反而透着一股暴戾凶煞之氣。

“這是……”清虛真人皺眉,想伸手去拿,又覺不妥。

“倭國真言宗的‘不動明王像’。”陳九生沉聲道,他沒有直接用手觸碰,而是並指虛點,一絲細微的金色炁息探向佛像。就在炁息接觸佛像表面的刹那,佛像六只眼睛突然紅光大盛!一股暴戾、污穢、充滿侵蝕性的炁息猛地爆發出來,順着陳九生的炁息反噬而來,竟讓他掌心的朱厭之力再次躁動,隱隱傳來興奮的戰意!

他臉色一變,立刻切斷炁息連接,反手一道清心符拍在木盒上,暫時封住那股邪氣:“佛像被下了咒。不是普通的護身咒或殺咒,是……蝕靈咒。”

“蝕靈?”玄靜道長聲音發顫。

“專蝕靈氣、壞道基的邪咒。”陳九生看着被符籙暫時壓制的佛像,目光冰冷,“倭國僧侶將這種下了咒的佛像,秘密埋在名山靈脈的關鍵節點,比如泉眼、地穴、古樹根下。日積月累,佛像會像水蛭一樣,慢慢吸食、腐蝕山川靈性。等到靈脈衰弱,他們再取靈核,就易如反掌,甚至不會引起山魄的劇烈反抗。”他環視衆人蒼白的面孔,“泰山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五台、峨眉、青城……恐怕都已中招。甚至龍虎山……”

話音未落,他懷中的傳訊玉符突然發燙!是龍虎山天師殿的緊急傳訊符,非生死存亡大事不會動用!

陳九生心中咯噔一下,立刻注入炁息激活。玉符中傳出陸載塵急促嘶啞的聲音,背景還有隱約的爆炸與喊殺聲:“九生!速回!鎮妖塔遭襲!第九層的‘鎮山印’……被搶了!師父受傷,賊人遁走,是倭寇!他們早有準備!”

鎮山印!龍虎山鎮山之寶,代代天師加持,正是傳說中的蓬萊三鑰之一!

陳九生渾身一震,眼中赤金光芒不受控制地驟然爆發,周身三尺內的風雪瞬間蒸發!一股狂暴熾烈的氣息以他爲中心擴散開來,離得近的幾個道士被逼得連連後退,驚駭地看着這個一向沉靜的年輕道人。

倭寇的目標,從來就不只是山川靈核。

他們要的是——徹底摧毀中原道統的根基,奪取長生之鑰,斷送華夏氣運!

“清虛真人,玄靜道長,此處後續事宜,拜托二位。”陳九生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與殺意,聲音冷得掉冰渣,“我必須立刻回龍虎山。孫千戶,請你立刻以八百裏加急奏報皇上,同時通報天下名山寺院:倭寇已全面發動,各山務必徹查屬地,挖出邪佛像,加強戒備!遲了……就來不及了!”

說完,他再不耽擱,身形化作一道青影,如離弦之箭般沖破風雪,朝着山下疾掠而去,轉眼間便消失在茫茫雪霧之中。

衆人呆立原地,看着那個迅速消失的背影,又看看地上那個漆黑的窟窿,一股巨大的恐慌與憤怒,在玉皇頂上無聲蔓延。

風雪更急了。

十日後·龍虎山·天師殿(擴展)

殿內氣氛壓抑如鉛,沉重的幾乎讓人喘不過氣。張元吉天師端坐主位,面色灰敗如金紙,胸前衣襟還沾着未幹的血跡,隱隱透出暗紅——三日前那場襲擊,他雖拼死擊退來敵,卻也受了極重的內傷,髒腑被陰寒邪力侵蝕,至今炁息運轉滯澀。

下手的是兩個蒙面人,一個用神道教符法,揮手間黑霧彌漫,幻化出百鬼夜行;一個用真言宗密咒,誦經聲如同魔音灌腦,能擾人心神。兩人配合默契無間,修爲皆在真人境巔峰,而且對龍虎山的陣法、禁制、巡邏規律了如指掌,避開了所有明崗暗哨,繞過了護山大陣的七處預警節點,直取鎮妖塔第九層。

守塔的謝滄流被一紙調虎離山的假情報引去了後山寒潭,說是發現了倭寇密探的蹤跡;陸載塵和賀蘭在外巡查未歸。等張元吉感應到鎮妖塔異動,飛身趕到時,塔門已破,禁制被一種污穢的血咒腐蝕。兩個蒙面人正與塔中封印的幾尊護法神將激鬥,其中一人手中已拿着那方古樸的“鎮山印”。

張元吉含怒出手,天師劍引動九天神雷,卻被那神道教高手以一面詭異的“八咫鏡”仿品反射,另一人趁機以密咒偷襲。張元吉拼着硬受一擊,重創了持鏡者,奪回了半方印——印紐上的螭龍被掰斷,印體也出現了裂痕。兩個蒙面人見事不可爲,立刻遁走,用的是一種燃燒精血的邪遁術,快得連張元吉都追之不及。

“是貧道的過失。”張元吉聲音沙啞,每說一個字都牽動內傷,眉頭微蹙,“貧道早該想到,邵元節既知蓬萊之鑰在鎮妖塔,必會留下破解禁制之法給同黨。這些年,他借‘國師’之名,多次‘巡視’天下道觀,龍虎山他也來過兩次……是貧道大意了。”

“天師不必自責。”陳九生沉聲道,他將從泰山帶回的邪佛像碎片放在桌上,又將鎮妖塔殘留的血咒痕跡拓印展開,“倭寇蓄謀已久,手段層出不窮,防不勝防。當務之急是雙管齊下:一是設法追蹤,找回殘缺的鎮山印;二是通知各山,防止其他名山再遭毒手,同時挖出他們埋下的‘釘子’。”

“談何容易。”謝滄流灌了口酒,眼中滿是血絲,胡子拉碴,比往日更顯頹唐,“那兩個賊子遁術詭異,如今恐怕早已逃出江西,甚至可能已經出海。天下之大,茫茫人海,去哪找?這印缺了一角,靈氣外泄,時間久了,印中封印的‘山嶽真形’會逐漸消散,到時候就真成一塊廢石頭了。”

陳九生走到殿中巨大的中原地圖前,這幅地圖用特制的牛皮繪制,占滿了整面牆壁。他拿起朱筆,在上面快速標注着:“這是近來各地上報的、或我親自查證的異常事件:泰山失太極石;峨眉金頂連續七日佛光黯淡,夜裏甚至有黑氣繚繞;青城山古劍池一夜幹涸,池底發現爪痕;武當山真武大帝坐像無端開裂,裂縫中滲出黑水;嵩山少室山有樵夫聽見地底傳來誦經聲,卻是聽不懂的倭語……”

他手指在地圖上移動,將十幾個朱點連成線:“再看倭寇的活動軌跡——浙江、福建、廣東沿海是他們登陸劫掠之處,官兵多有交戰;但這些出事的靈山,卻分布在江西、四川、湖北、山東、河南……深入內陸千裏。若無人接應指引,提供地圖、掩護身份、打通關節,倭寇絕不可能如此精準地找到這些靈脈節點,更不可能來去自如。”

陸載塵收起折扇,眼神銳利如刀:“你是說,朝中,或者地方上……還有他們的內應,而且不止一個,形成了一個網絡?”

“不止朝中。”陳九生指向地圖上另外幾個用墨圈出的點,“這些地方,近五十年來,陸續有倭國僧侶以‘交流佛法’、‘爲倭商祈福’爲名,建立的‘倭寺’或‘別院’。規模不大,多依附於大寺廟或建在偏僻處,名義上是宗教場所,實則……”他頓了頓,“恐怕都是收集情報、暗中布局、轉運贓物的間諜據點。”

他看向面色蒼白的張元吉:“天師,弟子請命,徹查這些倭寺,順藤摸瓜。同時,請天師以龍虎山名義,聯絡各山道友,尤其是佛門聖地,務必加強戒備,組織人手巡查靈脈。重點要關注的,除了五嶽,還有……嵩山少林。”

“少林?”謝滄流皺眉,“那群禿驢跟我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他們功夫是硬,但對付這種邪門歪道……”

“倭國真言宗,源頭是唐朝時傳入的密教,與少林寺某些禪武結合的支脈確有淵源。歷史上也有倭國僧人來少林‘取經’。”陳九生緩緩道,“而且,少林寺藏經閣號稱‘天下武學、佛法寶庫’,其中大量佛經典籍,尤其是密宗典籍,在中土歷經戰亂多有散佚,卻被倭國僧侶早年帶回東瀛,保存完好。他們對少林的了解,可能超乎我們想象。若倭寇想徹底瓦解中原精神根基,佛門重地……他們同樣不會放過。達摩洞、塔林、藏經閣,都可能成爲目標。”

殿內一片死寂,只有張元吉壓抑的咳嗽聲。

許久,這位重傷的老人長嘆一聲,嘆息中充滿了疲憊與蒼涼:“樹欲靜而風不止。邵元節雖除,可他種下的禍根,埋下的暗樁,勾結的外敵,如今才開始真正發作,要掀翻這片山河。”

他渾濁卻依然清明的目光看向陳九生,帶着沉重的托付:“九生,此事牽涉太廣,倭寇、內奸、朝爭、甚至佛道關系,非一人一派、一朝一夕能解決。你心思縝密,修爲已臻真人,又得皇上信重,手持天師令……你可願……替龍虎山,替中原道門,也替這天下百姓,走這一趟?縱是刀山火海,龍潭虎穴。”

陳九生迎着天師的目光,沒有絲毫猶豫,撩起道袍下擺,單膝跪地,躬身行禮,聲音清晰堅定:“斬妖除魔,衛道護國,本是弟子本分。如今山河有難,弟子義不容辭。”

“好。”張元吉眼中閃過一絲欣慰,艱難地從懷中取出一枚紫金令牌,令牌正面浮雕龍虎交泰圖案,背面是一個古篆“敕”字,邊緣有雷紋環繞。“這是‘天師令’,見此令如見貧道,可號令天下正一道弟子。你持此令,可要求各山配合,也可請地方官府協助。但記住——”

老人目光深邃如古井,一字一句叮囑:“你面對的不僅是凶殘狡詐的倭寇,還有他們背後傳承古老、手段詭異的神道教、真言宗,以及……朝中、地方那些不知是忠是奸、是人是鬼的‘自己人’。人心鬼蜮,有時比妖魔鬼怪更險惡。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慎之又慎。”

陳九生伸出雙手,鄭重接過那枚沉甸甸的令牌。紫金入手微涼,卻仿佛有千鈞之重。

就在這時,殿外忽然傳來守山弟子急促的通報聲:“天師!京城有天使到!說皇上有緊急旨意!”

衆人皆是一愣。只見一個穿着絳紫色宦官服色、風塵仆仆的太監,在一名豹房衛的攙扶下匆匆而入,顯然是一路換馬不換人,狂奔而來。太監展開手中明黃聖旨,聲音雖因疲憊而嘶啞,卻依舊清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倭寇猖獗,不僅禍亂海疆,劫掠州縣,更侵我名山,壞我龍脈,盜我重寶,其心可誅,其行當滅!特命龍虎山弟子陳九生,爲‘靖海伏魔使’,賜尚方劍一柄,準便宜行事,統籌東南剿倭及偵破倭寇侵山竊寶一案。各州府衙門、衛所駐軍、廠衛有司,皆需聽調配合,不得有誤。欽此。”

陳九生一怔。靖海伏魔使!這不是虛銜,這是有調兵、查案、先斬後奏之權的實權欽差!皇上這是……

太監將聖旨和尚方劍一同遞給他,又湊近一步,用極低的聲音快速道:“陳大人,皇上還有口諭,着奴婢親口傳達:豹房衛已精選五百悍卒,隨時可拔營南下,歸你調遣。京城內外,三品以下,任你查問。皇上說……這大明的天,陰霾太久了,該下一場暴雨,好好清一清了。你放手去做,天塌下來,有朕頂着。”

陳九生握緊手中尚方劍,鯊魚皮劍鞘冰涼,卻讓他心頭驟然涌起一股滾燙的熱流,直沖眼眶。

正德皇帝這是……不僅要借他的手剿倭護寶,更要借這把“刀”,清洗朝堂,斬斷那些與倭寇勾結、蠹害國家的黑手!這是一場豪賭,賭的是他陳九生的能力,賭的也是皇帝自己的權威和江山!

他抬頭望向殿外。不知何時又飄起了細雪,天地蒼茫一片。

前路艱險,迷霧重重,殺機四伏。但他已無退路。

爲了逝去的郭師兄和燕紅綃,爲了犧牲的沐晚棠,爲了這片孕育了華夏文明的山河,也爲了……那個剛剛來到這世上的、無辜的孩子。

郭念生。他答應過燕紅綃,會讓他平安長大,會給他一個太平世道。

那麼,就必須掃清這些魑魅魍魎,還天地一個……朗朗乾坤。

陳九生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將尚方劍與天師令並握手中,朝着京城方向,也朝着殿中諸位師長,深深一揖:

“臣,陳九生,領旨謝恩。”

一月後·杭州·靈隱寺外倭寺(擴展)

這座倭寺不大,藏在靈隱寺後山北麓的竹林深處,白牆黑瓦,形制低矮,屋檐角高高翹起,與中土寺廟的恢宏莊嚴迥然不同。寺門是兩扇厚重的榆木板,刷着黑漆,門楣上掛着一塊陳舊木匾,上書“東渡院”三個楷體字,筆力遒勁,落款竟是百年前一位東渡倭國傳法、被倭王尊爲“弘法大師”的前朝高僧。寺周竹林茂密,積雪壓彎竹梢,更添幽僻。

陳九生站在寺外百步處一株老鬆後,身後跟着二十名豹房衛精銳,皆着深灰色勁裝,外罩同色鬥篷,隱於雪林之中,幾乎與背景融爲一體。他手中托着一面青銅羅盤,天池中的磁針正瘋狂旋轉,指向寺廟方向時顫動不止——這裏的陰邪穢氣之濃,幾乎凝成實質,連羅盤都受到了幹擾。

“大人,已查清。”一個豹房衛百戶壓低聲音稟報,他是北疆老兵,臉上有道疤,眼神狠厲,“這東渡院建於此已有五十年,首任住持就是那個‘空海’和尚,自稱是弘法大師的隔代傳人。此人精通佛法,辯才無礙,常有杭州乃至南京的達官貴人、文人雅士前來聽講佛法,香火一度很盛。但最近半年,寺中閉門謝客的時候多了,有附近樵夫說,夜裏常聽見寺中有念經聲,但那調子古怪,聽得人心裏發毛。還有百姓說,上月十五月圓夜,看見寺中屋頂有黑氣沖天,凝而不散,持續了半盞茶功夫才消失。”

陳九生點頭,收起羅盤,解下腰間佩劍遞給百戶:“你們守在外面,封鎖所有出入路徑,不許任何人靠近。我一個人進去。”

“大人,這太危險!倭寺詭異,至少讓屬下帶幾個人跟進去……”

“人多反而打草驚蛇。”陳九生擺手,語氣不容置疑,又取出三張紫金色的符籙遞給百戶,“這是龍虎山秘制的‘破煞金符’,威力極大。若一炷香後我未出來,或者寺中有黑紅光焰沖天,你們便立刻將三張符貼於寺門、東牆、西牆三處,同時以火銃轟擊大門,強攻進去。記住,進去後若見邪像,不可直視其眼;若聞異香,立刻閉氣;若聽誦經聲,塞住耳朵。”

“屬下明白!”百戶鄭重接過符籙。

交代完畢,陳九生整了整身上普通的青布道袍,將氣息收斂到極致,緩步走向寺門。積雪在腳下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在寂靜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寺門並未上鎖,輕輕一推,“吱呀”一聲便開了,露出裏面空蕩蕩的庭院。院內積雪未掃,只有一行淺淺的腳印通向正殿。正殿大門洞開,裏面黑黢黢的,隱約可見一尊巨大的佛像輪廓,但佛像的形態在黑暗中顯得異常扭曲。

陳九生踏過門檻,步入庭院。就在他雙腳都踏入院中的刹那——

“咣當!”身後寺門無風自閉,門閂自動落下!

與此同時,正殿內突然“噗噗噗”連聲,亮起數十盞幽藍色的油燈!火光搖曳不定,將殿內景象映照得如同鬼蜮!

這根本不是尋常佛殿,而是一座邪惡的祭壇!

四面牆壁上,用暗紅色的顏料畫滿了密密麻麻、扭曲蠕動的神道教符文,那些符文仿佛有生命般,在幽藍燈火下微微起伏。地面上,用新鮮的黑狗血混合着某種礦物粉末,畫着一個直徑超過三丈的巨大逆五芒星陣!陣紋復雜,每個轉折處都鑲嵌着慘白的骨片。

而陣中央,赫然堆着小山般的碎石——有泰山太極石那種溫潤白玉的碎片,有峨眉金頂特有的、帶着金色紋路的“佛光石”碎塊,有青城劍池底部的“寒潭玉”殘渣……全是各名山靈核被暴力破壞後殘留的碎片!它們原本蘊含的靈氣已被抽取得七七八八,如今只剩下黯淡的外殼,像被吸幹的蟬蛻。

五芒星的五個角上,各盤坐着一個身穿漆黑鬥篷的人影,兜帽遮臉,低聲誦念着晦澀扭曲的咒文,音節古怪,充滿褻瀆感。每念一句,陣中那些靈核碎片就肉眼可見地再黯淡一分,有絲絲縷縷乳白色的靈氣被強行抽離,如同被榨取的生命力,哀嚎着匯入陣中央那尊“佛像”。

不,那根本不是佛像。

那是一尊高達一丈的三頭六臂不動明王像,但與尋常造像的忿怒相不同,這尊像通體漆黑如墨,六只手臂肌肉虯結,每只手上托着的“法器”也非佛門之物:玉璽(仿制八尺瓊勾玉)、寶劍(仿制天叢雲劍)、銅鏡(仿制八咫鏡)、寶珠、神樂鈴、以及一本攤開的、書頁由人皮制成的經卷!全是倭國神道教的“神器”仿制品與邪物!

而在明王像三顆頭顱的中央那顆頭頂,一方古樸的青銅方印正靜靜懸浮,散發着微弱的青色光暈——正是龍虎山失竊的“鎮山印”!只是印體上的裂痕似乎又擴大了些,光暈時明時滅。

“等你很久了,陳九生。”

一個蒼老、幹澀、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從殿後陰影中傳來。一個穿着紫色金線繡蓮花紋僧袍的老和尚緩步走出,他面容枯槁如骷髏,眼窩深陷,顴骨高聳,手中拄着一根九環錫杖,杖頭嵌着一顆鴿卵大小的血色寶石,正隨着他的呼吸明暗不定,散發出與邵元節同源、卻更加精純陰邪的炁息。

“邵元節的師兄?”陳九生眯起眼睛,體內真炁悄然運轉,掌心微微發熱。

“貧僧空海,與元節師弟同出一師。”老和尚扯動嘴角,露出一個僵硬詭異的笑容,“不過師弟執迷於蓬萊長生小道,眼界太淺。貧僧所求……更大一些。”

“你想做什麼?”陳九生一邊問,一邊仔細觀察着陣法運轉和那五個黑袍人的位置。

“重定地脈,逆轉乾坤。”空海張開枯瘦的雙臂,紫色僧袍鼓蕩,眼中爆發出病態的狂熱,“以中原千年山川之靈,奉養我神國八百萬神明!待神明蘇醒,地脈易主,日出之地,將成世界之中心,萬國之宗祖!而你……”

他猛地看向陳九生,目光如同毒蛇舔舐,充滿了貪婪與渴求:“你體內的上古凶獸朱厭之力,至陽至剛,至暴至烈,正是喚醒八岐大神、讓大神降臨此界最好的祭品!有了它,八岐大神便可掙脫高天原的束縛,真身降臨,統御此界萬物!這是你的榮耀!”

話音未落,空海手中錫杖重重頓地!“咚”的一聲悶響,血色寶石紅光大放!

五個黑袍人同時厲聲尖嘯,誦咒聲陡然拔高!逆五芒星陣血光大盛,如同一個巨大的心髒開始搏動!陣中那些靈核碎片瞬間化爲齏粉,最後殘存的靈氣如洪流決堤,瘋狂涌入中央的邪化明王像!

那尊明王像竟開始緩緩蠕動!石質的表面出現波浪般的起伏,六只赤紅的眼睛光芒暴漲,仿佛真的活了過來!一股令人靈魂戰栗的恐怖威壓,伴隨着濃鬱的硫磺與血腥氣,彌漫整個大殿!

陳九生深吸一口氣,不再壓制。掌心赤金火焰轟然升騰,瞬間蔓延至整條手臂,將他半邊身子映照得如同黃金鑄造!灼熱陽剛的氣息與殿內的陰邪冰冷猛烈對沖,發出“嗤嗤”的聲響,空氣中彌漫開焦糊的味道。

身後,寺門處傳來“咔嚓”一聲輕響,似乎被徹底封死。

殿內幽藍的燈火劇烈晃動,在牆壁那些扭曲符文上投下鬼影幢幢。

一場生死惡戰,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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