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焰抬起腳,踏進幽光通道。
腳下不再是碎石和血跡,而是一層光滑如鏡的黑色石面。他沒有回頭,背後的“咔噠”聲已經消失,但空氣變了。那股金屬味更濃,混着一股說不清的腐朽氣息,像是燒過的紙錢和溼土攪在一起。
他往前走,斷鋼筋還握在手裏,指節發麻。身體每一處都在疼,肌肉像被撕開又縫上,傷口火辣辣地跳動。他靠這根鋼筋殺了十個喪屍,現在它彎了,尖端卷刃,不能再用。但他沒扔。
通道盡頭有光,不是藍的,是暗紫色。照在臉上沒有溫度,反而讓人發冷。他停下,喘了口氣。四周安靜得不正常,連自己的呼吸聲都像被吸走了。
地面開始震動。
裂縫在他腳下蔓延,像蛛網一樣擴散。幽光從縫隙裏透出,顏色越來越深,最後變成墨紫。空氣中浮現出淡淡的影子,一開始是模糊的一團,接着拉長、扭曲,化作人形輪廓。
永焰盯着那些影子,手握緊鋼筋。
第一道鬼影撲來的時候,他揮臂橫掃。鋼筋穿過影子,什麼都沒打到。那東西貼着他手臂滑過,皮膚瞬間冰涼,像是被凍住的刀劃了一道。
他低頭看,手臂上沒有傷,但那股寒意直往骨頭裏鑽。
第二道鬼影從背後穿入。他猛地轉身,可那東西已經進來了。胸口一緊,像是有人用手攥住了心髒。眼前突然閃出畫面——一個女人跪在地上,抱着孩子的屍體哭喊,聲音聽不見,但那種絕望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甩頭,畫面消失。冷汗順着額頭流下。
第三道、第四道……更多鬼影從四面八方涌出。它們不再分散,而是成群結隊,像潮水一樣包圍上來。永焰後退一步,腳踩到裂縫邊緣。他想逃,但腿軟得撐不住。剛才殺喪屍耗盡了力氣,現在連站穩都難。
一只鬼影正面撞進他的胸膛。
劇痛炸開。不是肉體的疼,是腦子裏被釘進一根燒紅的鐵釘。他跪倒在地,雙手抱頭,牙齒咬得咯咯響。無數畫面沖進意識——有人被火燒死,有人被活埋,有人跪着求饒卻被一刀砍下頭顱。這些都不是他的記憶,但每一幕都真實得像親身經歷。
他張嘴想喊,卻發不出聲音。
鬼影不斷穿體。每一次穿過,都帶走一絲力氣。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視線模糊,手指開始抽搐。鋼筋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趴在地上,膝蓋撐着身體,不想倒下。可那些影子越來越多,像霧一樣纏住四肢。他抬手想擋,一只鬼影直接鑽進手掌。整條手臂瞬間麻木,黑色紋路從掌心一閃而過,快得像錯覺。
他愣了一下。
那紋路……和第一層結束時看到的一樣。
還沒等他反應,三只鬼影同時穿入後背。他整個人向前撲倒,臉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嘴裏嚐到血腥味,不知是牙齦裂了還是舌頭咬破。
意識開始渙散。
他知道這樣下去會死。不是被撕碎,而是被耗盡。這些鬼影不殺人,它們吸的是精神,是生命力。他撐不了多久。
可就在這時候,體內某處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心跳,也不是呼吸。是一種更深的東西,像是沉睡的野獸被驚醒。那一瞬間,他感覺所有死亡的記憶都被翻了出來——第一次被喪屍咬斷喉嚨,第二次被撕開腹部,第三次被捏爆心髒……每一次死法都清晰得可怕。
而現在,這些記憶不再是負擔。
它們成了燃料。
鬼影再次穿體,他沒有躲。反而睜大眼睛,任由那些痛苦灌進來。他開始記下每一只鬼影的動作軌跡,記下它們出現的位置、移動的方向、穿體時的節奏。
有一只從左肩斜插進右肋,帶來一陣撕裂感。他記住這個角度。
有一只從頭頂灌入,讓他眼前炸出白光。他記住這個頻率。
還有一只繞到背後,貼着脊椎滑過,留下一道刺骨寒流。他記住這條路線。
他的身體還在顫抖,但眼神變了。
不再是慌亂,不再是掙扎。
而是計算。
鬼影不會停。它們圍着他轉圈,不斷發起攻擊。他趴在地上,一只手撐地,另一只手慢慢抬起來。掌心朝上,對準最近的一只影子。
那東西沖來,直撲胸口。
就在它接觸皮膚的瞬間,他左手猛地合攏。
沒有打中,影子照樣穿了過去。可就在那一刹那,掌心又熱了一下。黑色紋路再次浮現,比之前更明顯,持續時間也更長。
他盯着自己的手。
不是錯覺。
這具身體在回應那些鬼影。某種東西正在蘇醒,某種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規則,正從他血肉深處爬出來。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
但他知道,如果再死一次,他就能看懂一點。
鬼影又一次圍攏。
他不再試圖驅趕,也不再逃跑。他坐在地上,背靠裂縫邊緣,閉上眼。
等着下一次穿體。
等着下一次死亡。
他知道只要他還記得,只要他還活着,下一次就會不一樣。
風從通道深處吹來,帶着腐臭和低語。
他的手指動了動,重新握住斷鋼筋。
指甲縫裏的血滴下來,落在黑色地面上,暈開一小片暗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