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門主峰,青雲殿。往日肅穆的議事大殿,今日氣氛沉凝如鐵。
七張傳訊玉符懸浮半空,每張都閃爍着不同門派獨有的靈紋標記——赤炎宗的火焰紋、金刀派的刀痕紋、御獸山的獸首紋、百花谷的花瓣紋,還有玄水門的水波紋、天劍宗的劍形紋,以及……代表整個東域修仙界最高權力機構的,仙盟的雲紋。
“七大門派聯名指控。”戒律長老鐵面真人聲音如鐵石摩擦,“說我們青雲門在時光秘境中,以武力脅迫,強奪資源,破壞仙盟盟約。”
“赤炎宗、金刀派、御獸山、百花谷也就罷了,玄水門和天劍宗湊什麼熱鬧?”百草仙子柳眉倒豎,“秘境中李清明還救了天劍宗的人!”
“玄水門指控我們‘趁火打劫’,敲詐勒索。”傳功長老趙無極苦笑,“天劍宗倒是沒指控,只是‘附議’,要求仙盟‘查明真相’。”
掌門清虛真人端坐主位,面容平靜,手中把玩着那瓶時之泉泉水。瓶身冰涼,銀色的泉水微微蕩漾,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
“李清明,”他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大殿安靜下來,“你怎麼看?”
李清明站在殿下,一襲青衫,神色坦然:“弟子以爲,此事在意料之中。”
“哦?”
“四派在秘境吃了大虧,折了面子,損了利益,自然要找回場子。聯名施壓,是最直接的手段。”李清明分析道,“玄水門是氣不過被敲詐,天劍宗則是觀望——既不願得罪我們,也不願得罪其他四派。至於仙盟……”
他頓了頓:“仙盟需要一個介入的借口。青雲門近兩年發展太快,已經打破了東域原有的平衡。仙盟作爲秩序的維護者,必須‘過問’。”
“那仙盟的傳票,我們去還是不去?”趙無極問。
殿內目光齊聚在李清明身上。
“去。”李清明斬釘截鐵,“不僅要去,還要大張旗鼓地去。”
“爲何?”鐵面真人皺眉,“仙盟總部在天樞城,是他們的地盤。去了,便是龍潭虎穴。”
“正因爲是龍潭虎穴,才更要去。”李清明目光掃過衆人,“若我們不去,便是心虛,給了他們口實。若我們去,便要堂堂正正,不僅要自辯,還要反告。”
“反告?”
“告他們四派,在秘境中意圖圍殺青雲門弟子,搶奪時之泉。”李清明淡淡道,“我們有契約在手,有證人——玄水門籤了救援協議,天劍宗欠我們人情。更重要的是……”
他看向殿外:“我們有實力。”
話音剛落,殿外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五十名經天閣弟子,身着統一戰甲,踏步入殿。他們氣息沉凝,眼神銳利,站定時如鬆如嶽,行動間如風如火。
“這是……”諸位長老動容。這些弟子,最弱的也是築基後期,強的已是金丹氣息,而且紀律之嚴明,簡直像一支軍隊。
“經天閣第一期弟子,秘境之行幸存者。”李清明介紹,“也是我們的證人,更是我們的底氣。”
清虛真人看着這些弟子,又看了看手中時之泉水,忽然笑了:“好。那便去一趟天樞城。李清明,你爲青雲門代表團主使,趙長老、鐵面長老陪同。帶……二十名經天閣弟子。”
“二十名不夠。”李清明搖頭,“要帶,就帶五十名。不僅要帶,還要讓他們看看,經天閣的弟子,是什麼模樣。”
三日後,天樞城。
這座東域修仙界第一雄城,懸浮於萬丈高空,由七座浮空山拱衛,雲霧繚繞,仙鶴盤旋。城中樓閣萬千,修士如雲,更有仙盟總部坐鎮中央,威嚴赫赫。
當青雲門的飛舟降落在中央廣場時,引來了無數目光。
不是因爲青雲門多有名,而是因爲……這支隊伍太扎眼了。
五十名弟子,清一色玄青戰甲,制式飛劍懸於腰側,步伐整齊得令人發毛。他們目不斜視,氣息內斂,卻自有一股煞氣透出——那是真正經歷過生死搏殺才有的氣息。
領頭的李清明,一襲普通青衫,笑容溫和,像個讀書人。但他身後的趙無極和鐵面真人,卻讓有心人瞳孔一縮。
兩位元嬰長老親自護衛,這規格……
“青雲門代表團,到——”仙盟執事高聲唱名。
廣場盡頭,恢弘的仙盟大殿緩緩打開。七派代表早已入席,高居上首的是三位仙盟巡察使,皆着雲紋白袍,氣息深不可測。
李清明帶人入殿,站定,行禮:“青雲門道子李清明,攜門人,見過諸位前輩。”
不卑不亢。
“李清明。”正中那位巡察使開口,聲音如金玉交擊,“赤炎宗等四派聯名指控,說你在時光秘境中,以武力脅迫,強奪資源,可有此事?”
“並無此事。”李清明抬頭,目光平靜,“秘境之中,各憑本事。四派技不如人,便污蔑脅迫,實乃惡人先告狀。”
“放肆!”赤炎宗代表,一位紅發長老拍案而起,“分明是你設下陷阱,誘使我宗弟子深入險境,再以陣法困之,逼迫籤下不平等契約!”
“哦?”李清明看向他,“那請問,貴宗弟子爲何會‘誤入’我布設的陣法?莫不是……在跟蹤我等?”
紅發長老語塞。
“秘境之中,機緣各憑本事,危險也各安天命。”李清明聲音轉冷,“貴宗弟子暗中尾隨,意圖不明。我布陣自保,有何不妥?至於契約……”
他掏出四份契約,以靈力托起,懸浮半空:“白紙黑字,血手印爲證,是‘自願籤署’。何來脅迫?”
契約上,心魔大誓的靈光仍在流轉,做不得假。
四派代表臉色難看。
“即便如此,你強奪時之泉七成,獨占時之砂礦脈,未免太過霸道!”金刀派代表沉聲道。
“霸道?”李清明笑了,“若我青雲門實力不濟,在秘境中被各位圍殺,時之泉可會分我一滴?時之砂可會分我一粒?”
他轉身,面向三位巡察使,朗聲道:“修仙界弱肉強食,本是常理。四派聯手欲奪我機緣,反被我制住,便來哭訴委屈。若今日弱勢的是我青雲門,諸位可會爲我主持公道?”
大殿寂靜。
這話太直白,直白得讓人難堪,但……是事實。
“巧言令色!”百花谷的女長老起身,指着李清明身後的弟子,“那這些弟子呢?兩年前,他們還只是煉氣、築基,如今卻已金丹頻現!若非用了邪法魔功,豈有如此進境?!”
終於,問到點子上了。
所有目光,齊刷刷盯向李清明。
這才是仙盟真正關心的——青雲門憑什麼在兩年內,培養出如此多的高手?
李清明沉默了三息。
然後,他笑了。
“邪法魔功?”他搖頭,“百花谷的前輩,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我青雲門弟子,皆爲正道修行,一步一個腳印,何來邪魔之說?”
“那他們的修爲作何解釋?”
“解釋?”李清明看向身後的弟子,“林霄。”
“在!”林霄踏前一步。
“展露修爲,讓諸位前輩看看,我青雲門是不是用了邪法。”
林霄深吸一口氣,丹田內三顆微型金丹同時運轉。他沒有全力爆發,只是讓金丹的氣息自然流露。
三丹並行,靈力流轉圓融,根基扎實,毫無虛浮之態。
三位巡察使同時睜眼。
“三顆金丹?”左側那位巡察使,是個白發老嫗,眼中精光一閃,“雖然微小,但確實是金丹無疑。而且……靈力精純,並非速成。”
“不止他。”李清明揮手,“全體,展露修爲!”
五十名弟子,同時釋放氣息。
二十三名金丹——雖然大多是單核或雙核微型金丹,但金丹就是金丹。二十七名築基,也皆是圓滿之境,隨時可能突破。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氣息同源同宗,顯然修煉的是同一體系功法,但又各有側重,宛如一體。
“這……”七派代表,包括天劍宗和玄水門,全都駭然失色。
兩年,從煉氣築基到批量金丹?這是什麼概念?
“現在,”李清明轉身,看向三位巡察使,“晚輩倒想請教諸位前輩,若有邪法能在兩年內,培養出二十三名根基扎實、靈力精純的金丹修士……那這邪法,未免也太‘正’了些。”
老嫗巡察使盯着李清明:“小友,明人不說暗話。青雲門必有特殊修煉之法,可否坦言?”
終於來了。
李清明知道,這才是今天真正的考驗。展示肌肉是必要的,但也要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懷璧其罪,青雲門真會成爲衆矢之的。
“確有特殊之法。”李清明坦然道,“此法乃晚輩所創,名爲《經緯訣》。其核心在於優化靈力運行路徑,提升修煉效率。”
“效率提升幾何?”
“因人而異,平均三到五倍。”
大殿內響起一片倒吸冷氣之聲。
三到五倍?那豈不是說,別人修煉十年,青雲門弟子只需要兩年?
“此法……可外傳?”右側的巡察使,是個中年書生,眼中閃過熱切。
“暫時不可。”李清明搖頭,“《經緯訣》尚在完善階段,且對修煉者心性、資質有特殊要求,貿然外傳恐有走火入魔之險。”
這是早就準備好的說辭——不是不給,是不能給,爲了你們好。
“那這些金丹……”老嫗巡察使看向林霄等人。
“《經緯訣》輔以丹藥、陣法、以及特殊的實戰訓練。”李清明面不改色,“我青雲門舉全宗之力,耗費無數資源,才培養出這些弟子。若諸位前輩覺得這是邪法……那仙盟各派的秘傳功法,又算什麼?”
這話懟得漂亮。
各派都有自己的秘法,誰也別嫌誰。
三位巡察使交換眼神,暗中傳音。
良久,老嫗巡察使開口:“《經緯訣》之事,暫且不論。但秘境之中,你脅迫四派籤署契約,獨占資源,總是事實。仙盟有盟約,各派在秘境內需守望相助,不可恃強凌弱。”
“守望相助?”李清明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冷,“那請問巡察使,四派聯手圍殺我青雲門弟子時,盟約何在?仙盟的‘守望相助’,原來只許他們殺人奪寶,不許我們自衛反擊?”
他踏前一步,聲音陡然提高:“若今日,我青雲門實力不濟,已被滅於秘境之中,仙盟可會爲我們主持公道?可會譴責四派‘恃強凌弱’?”
“這……”
“不會。”李清明自問自答,“因爲死人是不會說話的。修仙界,從來是勝者書寫歷史。今日我青雲門勝了,便活該被指責‘霸道’;若敗了,便是‘技不如人,死有餘辜’。這,便是諸位的公道麼?!”
最後一句,聲震大殿。
不少代表面露慚色。
“說得好!”
一聲長笑從殿外傳來。一個青袍老者邁步而入,須發皆白,但精神矍鑠,眼中似有星辰流轉。
“星象老祖!”衆人驚呼。
仙盟三位巡察使也起身行禮:“見過老祖。”
星象老祖,仙盟太上長老之一,化神期大能,已閉關百年,今日竟現身於此。
“小娃娃,你剛才那番話,說得痛快。”星象老祖看向李清明,眼中滿是欣賞,“修仙界確實如此,弱肉強食,哪來那麼多狗屁公道。”
他轉頭,看向四派代表:“你們四家,聯手欺負人,沒欺負成,反被揍了,還有臉來告狀?丟不丟人?”
四派代表臉漲成豬肝色,但不敢反駁。
“不過——”星象老祖話鋒一轉,看向李清明,“你小子也確實狠,一口氣搶了七成時之泉,還獨占礦脈。這樣吧,老夫做個和事佬:時之泉你已用掉,便罷了。時之砂礦脈,分三成給仙盟,算是‘管理費’。如何?”
李清明心中一動。
星象老祖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實則是在保青雲門。分出三成礦脈給仙盟,便等於將仙盟拉上了青雲門的船。今後誰想動青雲門,就得掂量掂量仙盟的態度。
“老祖英明。”李清明躬身,“晚輩願獻上五成礦脈給仙盟,只求仙盟主持公道,還我青雲門清白。”
五成!
連星象老祖都愣了一下,隨即大笑:“好小子,會做人!那就五成!此事到此爲止,誰再糾纏,便是與仙盟爲敵!”
一錘定音。
四派代表面如死灰,卻不敢再言。
“至於你那個《經緯訣》……”星象老祖眯起眼睛,“老夫很感興趣。這樣吧,三年後,東域大比,你若能讓青雲門躋身前三,老夫便收你爲記名弟子,親自爲你撐腰。如何?”
記名弟子!化神大能的記名弟子!
這簡直是一步登天!
連清虛真人都動容了,暗中傳音:“清明,快答應!”
但李清明沉默了三息,然後躬身:“老祖厚愛,晚輩感激不盡。但晚輩已有師門,不敢另投。不過,若老祖對《經緯訣》感興趣,晚輩願獻上簡化版,供仙盟參考。”
拒絕了?!
所有人都以爲自己聽錯了。
星象老祖也怔住了,隨即深深看了李清明一眼:“有意思。不要記名弟子之位,卻願獻功法……你可知,記名弟子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庇護,意味着資源,意味着一步登天。”李清明坦然道,“但晚輩以爲,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青雲門的路,終究要青雲門自己走。”
“好!有志氣!”星象老祖非但不怒,反而撫掌大笑,“那功法便不必獻了,好好完善你的《經緯訣》。三年後東域大比,老夫期待你的表現。”
他轉身,掃視全場:“今日之事,到此爲止。青雲門李清明,秘境所爲,合乎修仙界規矩。四派指控,不予成立。散了吧!”
說罷,身影淡去,消失無蹤。
仙盟巡察使起身:“既如此,裁決已定。諸位,請回。”
塵埃落定。
走出仙盟大殿時,趙無極長舒一口氣:“好險……若非星象老祖出面,今日恐難善了。”
“不是運氣。”李清明搖頭,“星象老祖早就到了,一直在暗中觀察。他看中的不是我個人,而是《經緯訣》代表的可能,以及青雲門展現的潛力。”
“那你爲何拒絕成爲他的記名弟子?”鐵面真人問,“那可是化神大能!”
“因爲一旦成了他的記名弟子,青雲門便永遠只能是‘星象老祖庇護下的青雲門’。”李清明看向遠方,“我們要走的,是一條沒人走過的路。這條路,不能靠別人,只能靠自己。”
飛舟升空,離開天樞城。
李清明站在船頭,回望那懸浮在雲端的雄城。
“經此一事,青雲門算是正式進入東域舞台的中心了。”他低聲自語,“接下來,明槍暗箭,只會更多。”
“怕了?”林霄問。
“怕?”李清明笑了,“工業化修仙最不怕的,就是對手多。”
他轉身,看向五十名弟子:“回山後,啓動‘天工計劃’。三年,我們只有三年時間。東域大比,我要的不止是前三。”
“我要的,是讓整個修仙界都記住——”
“青雲門來了。”
飛舟破雲,駛向遠方。
而仙盟深處,星象老祖與另外兩位化神大能,正看着一面水鏡。鏡中,正是青雲門的飛舟。
“此子,如何?”星象老祖問。
“鋒芒太露,恐早夭。”一個黑袍老者淡淡道。
“但潛力無窮。”另一位白衣女修眼中閃過異彩,“那《經緯訣》,還有那些弟子的戰陣、裝備……皆是聞所未聞。”
“查過了,他兩年前還是個普通外門弟子。”星象老祖道,“兩年時間,脫胎換骨,還創出如此功法……要麼是得了上古傳承,要麼……”
“要麼,是‘變數’。”黑袍老者接話。
三人沉默。
“變數已現,天道將亂。”白衣女修輕嘆,“東域,要起風了。”
“那就讓風刮得更猛些。”星象老祖眼中星辰流轉,“傳令下去,仙盟資源,暗中向青雲門傾斜三成。另外,給其他幾大宗門透個風:東域大比,規則……可以改一改。”
“你要讓他們……提前碰撞?”
“溫室裏養不出真龍。”星象老祖拂袖轉身,“這潭水,該攪一攪了。”
水鏡破碎。
風雲,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