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迷藥氣味嗆得人喉嚨發緊，林正明瞳孔驟縮，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蘇雅琪狠狠推開。白色的霧氣還在彌漫，他看見周小宇那張毫無溫度的臉，更遠處，一個身形與蘇雅琪別無二致的女孩，正漠然注視着這一切。
意識沉淪的最後一秒，是冰冷的地板撞碎了他的視線。
再次醒來時，林正明發現自己被牢牢綁在椅子上，周遭是裝潢奢靡的船艙，海風裹着鹹腥從舷窗縫隙鑽進來。對面，蘇雅琪同樣被繩索束縛，而那個自稱“小櫻”的女孩，正指尖捻着蘇雅琪的櫻花手鏈，金屬鏈身在燈光下泛着冷光。周小宇立在一旁，平日裏的嬉笑蕩然無存，像一尊沒有情緒的石像。
“醒了？”女孩開口，聲音清冽如冰，沒有半分往日的柔軟，“姐姐，十八年不見，你比我想象中還要柔弱。”
蘇雅琪抬眼，目光直直撞進她眼底，一字一句清晰無比：“你記得？”
“當然記得。”女孩嗤笑一聲，嘴角勾起一抹嘲諷，“L.B.的數據庫裏，存着你的一切。你的成績單，你的初戀告白，甚至你第一次給林正明烤餅幹，烤成焦炭還不肯丟的蠢樣子。”她俯下身，湊近蘇雅琪，聲音陡然壓低，帶着淬了毒的恨意，“可你知道我這十八年是怎麼過的嗎？五歲被強行注射藥物，七歲學格鬥打到手骨裂，十歲……十歲第一次握着刀，看着鮮活的生命在眼前消失。”
“那是假的！”林正明猛地嘶吼出聲，胸膛劇烈起伏，“林雪醫生告訴我，那些所謂的殺人錄像，全是他們僞造的！他們只是想把你變成沒有心的工具！”
女孩的眼神倏然閃過一絲裂痕，快得像錯覺，隨即又被冰冷覆蓋。她瞥向林正明，語氣輕蔑：“林雪？那個背叛了L.B.的叛徒？”她揚手，身後的保鏢立刻將一個U盤狠狠摔在地上，塑料外殼磕出裂痕，“聽着，姐姐，我今天帶你們來，不是爲了敘舊。我是來通知你——L.B.需要你的基因樣本。作爲交換，蘇國明的刑期可以大幅減刑。”
蘇雅琪挺直脊背，眼神決絕：“休想。”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女孩眉眼一沉，朝周小宇抬了抬下巴，“先拿林正明開刀。”
周小宇面無表情地拿起桌上的針管，透明的液體在管內晃動，泛着詭異的光澤。他一步步走向林正明，金屬針頭反射出駭人的光。蘇雅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突然嘶聲大喊：“等等！你還記得媽媽最後唱的那首歌嗎？”
周小宇的腳步頓住，女孩握着手鏈的手，也猛地收緊。
“月光下的櫻花，輕輕搖啊搖……”蘇雅琪的聲音帶着顫抖，卻異常清晰，“星星眨着眼，守護寶寶的夢……”
“閉嘴！”女孩厲聲打斷，手鏈“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的眼中翻涌着痛苦的浪潮，“那不是真的！我沒有媽媽！L.B.才是我的家！是L.B.給了我活下去的理由！”
“你的腳踝！”蘇雅琪急切地嘶吼，不肯放過一絲轉機，“你的腳踝上有一道疤痕，是小時候爬樹摔的，形狀像一朵小小的櫻花！是林雪醫生幫你處理傷口時，用醫用筆輕輕描出來的，對不對？”
女孩下意識地蜷縮起腳踝，動作泄露了心底的波瀾。旁邊的保鏢見狀，立刻撲上來按住她的肩膀。混亂中，蘇雅琪猛地掙開鬆動的繩索，像一頭失控的母獅沖向女孩，將一張泛黃的照片狠狠拍在她面前：“你看！這是陳雨晴，是我們的媽媽！她臨終前還攥着你的粉色小熊睡衣，說‘小櫻最喜歡粉色，雅琪偏愛藍色，姐妹倆要好好的’！你床頭櫃的最深處，是不是藏着一件洗得發白的粉色小熊睡衣？”
女孩渾身劇烈顫抖，像是被無形的重錘擊中。塵封的記憶如潮水般沖破枷鎖，五歲時的櫻花樹，媽媽溫暖的懷抱，還有那句反復念叨的“要相親相愛”，瞬間淹沒了她。她猛地推開保鏢，從頸間扯下項鏈，吊墜裏嵌着一枚微型芯片：“這是L.B.主服務器的鑰匙。如果我今晚不回去，系統會自動銷毀所有核心數據。”
周小宇的臉色驟然劇變，失聲喊道：“大小姐，你不能這麼做！”
“閉嘴，周小宇。”女孩冷冷地瞥他一眼，語氣裏滿是洞悉一切的嘲諷，“或者，我該叫你鄭志遠的走狗？從你靠近我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他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
周小宇的臉色瞬間慘白。誰也不知道，他的家族珠寶公司早已欠下L.B.天文數字般的巨款，他不過是被鄭志遠攥在手裏的棋子。此刻，他眼中閃過一絲狠戾，突然拔出手槍對準女孩：“鄭先生說了，計劃若是失敗，就算是搶，也要把你的基因樣本帶回去！”
槍聲驟然響起！
林正明瞳孔大震，幾乎是本能地撲向女孩。子彈擦着他的肩膀飛過，帶起一道灼熱的血痕。蘇雅琪趁周小宇分神的瞬間，猛地撲上去撞翻他，死死奪下那把槍。
女孩看着林正明滲血的肩膀，眼中第一次浮現出茫然的情緒，聲音艱澀：“爲什麼……要救我？”
林正明忍着劇痛，扯出一抹蒼白的笑：“因爲你值得被救。就像雅琪值得被人愛一樣。”
女孩的眼眶倏地紅了，轉身從抽屜裏翻出一個醫療箱。她熟練地拿出碘伏和紗布，動作利落得讓人心疼：“我知道怎麼處理槍傷。十歲那年，我執行任務時中過一槍，L.B.的醫生就是這麼教我的。”
紗布一圈圈纏繞着傷口，船艙裏靜得只能聽見海風的嗚咽。女孩突然輕聲開口，聲音細若蚊蚋：“她……林雪醫生，這些年，過得好嗎？”
林正明心口一酸，聲音溫柔得像安撫：“她每天晚上都會對着你的照片說話。說‘小櫻今天該學會走路了’，‘小櫻今天該會叫媽媽了’……就算你不在她身邊，她的牽掛，從來沒有斷過。”
船艙外，警笛聲由遠及近，尖銳得刺破了夜空。女孩沉默片刻，從口袋裏掏出一個U盤塞進蘇雅琪手中：“這裏面是L.B.所有的罪證，包括他們非法人體實驗的記錄，還有鄭志遠洗錢的證據。我必須回去，否則他們會立刻對林雪醫生下手。”
“不！”蘇雅琪死死抓住她的手，淚水洶涌而出，“我們一起走！我帶你回家！”
女孩緩緩搖頭，抬手擦去眼角的淚，笑容裏帶着一絲釋然：“姐姐，我體內被植入了納米追蹤器，逃到天涯海角，他們都能找到我。但你能幫我做一件事嗎？”她摘下脖子上的黑色吊墜，鄭重地放在蘇雅琪掌心，“把這個交給林雪醫生。告訴她，小櫻一直記得，媽媽唱的那首搖籃曲。”
遊輪靠岸時，女孩已經重新戴上了冰冷的面具。她被保鏢簇擁着走向黑色轎車，步履沉穩，沒有回頭。警察沖上船，將癱軟在地的周小宇銬走。林正明肩膀纏着繃帶，和蘇雅琪並肩站在碼頭，望着那輛轎車消失在夜色裏，海風將兩人的衣角吹得獵獵作響。
“她會沒事的。”蘇雅琪握緊掌心的黑色吊墜，聲音輕得像自語。
回到診所時，已是深夜。林雪看到那個黑色吊墜的瞬間，整個人僵住，隨即淚如雨下。她顫抖着撫摸吊墜上的櫻花紋路，泣不成聲：“這是雨晴的遺物……小櫻她，一直戴着？”
“她記得很多事。”蘇雅琪將U盤插進電腦，點開其中一個音頻文件。稚嫩的童聲緩緩響起，帶着奶氣的調子，正是那首搖籃曲：“月光下的櫻花，輕輕搖啊搖……”
林雪抱着錄音設備，哭得像個孩子。突然，她猛地抬起頭，臉色煞白如紙，聲音顫抖：“小櫻今天……幾歲了？”
“十八。”林正明沉聲回答。
“十八……”林雪踉蹌着後退一步，扶住牆壁才勉強站穩，眼中滿是絕望，“L.B.有個泯滅人性的傳統——繼承人十八歲生日那天，必須完成‘成年禮’。要親手殺死自己最親近的人，證明自己徹底冷酷無情，才能真正掌權。”
蘇雅琪如遭雷擊，渾身血液幾乎凝固。她猛地想起什麼，聲音發顫：“今天是九月十六日……小櫻的生日是……”
“九月十七日。”林雪的聲音破碎不堪，淚水再次決堤，“明天……明天他們很可能會讓她……殺我。”
夜色漸深，濃得化不開。
林正明躺在床上，白天的驚險畫面在腦海裏反復回放。手機突然震動，是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匿名電話。他按下接聽鍵，聽筒裏傳來一道經過變聲處理的沙啞嗓音：“想救小櫻，明晚八點，東海塔。最好一個人來。——Z”
電話被無情掛斷，只剩下忙音在耳邊回響。
另一頭，蘇雅琪靠在窗邊，望着東海之上綴滿繁星的夜空。海風拂過她的臉頰，帶着微涼的溼意。她抬手摸了摸口袋裏的櫻花手鏈，輕聲呢喃，語氣裏滿是決絕：“明天，我們一定要帶小櫻回家。”
而在遙遠的沃倫，L.B.總部的頂層。
女孩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腳下的萬家燈火。她的手中緊握着一把鋒利的匕首，刀鋒映出她眼底深藏的決絕。李銘站在她身後，聲音帶着一絲蠱惑：“明天，林雪醫生會親自來見你。只要完成任務，你就是L.B.真正的會長，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女孩緩緩點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人看見，她悄悄將那枚櫻花手鏈藏進衣袖深處——那是今早蘇雅琪趁亂塞給她的，鏈身上的溫度，仿佛還殘留着姐姐掌心的暖意。
她望着窗外的月色，嘴唇翕動，無聲地低語：“媽媽，明天，我就能見到你了。”
匕首的寒光，在月光下一閃而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