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警報聲吵醒的。
不是學院系統的那種機械“叮——”，而是我自己終端設的手機鈴聲——一段被我從某個末日動畫裏扒下來的警報BGM。
——今天開戰。
意識回籠的那一刻，昨天自來也拍着白板說“下一步就是真人版”的聲音清晰得要命。
我咕嚕爬起來，對着鏡子照了照。
黑眼圈比前幾天淡了一點，頭頂那根代表“我自己”的條，在鏡子映出的視角裏呈現一種很微妙的黃綠——
【狀態：高壓工作前的短暫冷靜期】
……行，趁這會兒還沒變紅，多幹點正事。
洗漱完，我拎着昨晚整理好的“窮人版FLAG監控表”，和統一發的戰術終端，一路小跑去自習室。
X班應急會議定在那兒。
一推門，裏面已經坐了三個人。
撒加靠窗，今天難得穿得很規整，制服外套扣到了最上面一顆扣子，看起來像個認真上早八的好學生——如果忽略他身上那種“我隨時能打穿這棟樓”的氣場。
長門面前攤着一張印了地圖的紙，紅筆在上面密密麻麻地畫着圈圈叉叉，神情專注。
西索……躺在沙發上打牌。
他一邊把撲克牌在手指間倒來倒去，一邊抬眼看我，露出一個標準欠揍笑：“喲，小教練起得挺早。”
“你今天敢遲到試試。”我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把東西往桌上一拍，“誰遲到誰下去當路人NPC。”
“那不挺好玩的？”他眨眨眼。
撒加幫我把椅子拉出來，順手接過我手裏的資料：“昨晚又畫到半夜？”
“畫了一點。”我揉揉太陽穴，“研究所那邊給的模板看着頭疼，我只好先自己畫版本低配款。”
“先說正題。”
我深吸一口氣，打開終端，把系統發的比賽規則投到牆上的簡易投影上。
“我們對手是B班，信息分析加成在他們那邊。”
“我們這兒只有一個優勢——”
我指了指自己腦門：“規則幹擾加成在我這兒。”
“翻譯一下就是——他們看得更清楚，我們能多搗亂一點。”
長門輕輕點頭：“這意味着——”
“我們不能指望在‘信息’上完勝他們。”撒加接上，“只能在‘選擇’上，盡量不犯他們那種‘冷血計算錯人心’的錯。”
“還有一點——”
我在白板上寫下幾個字：別重復自己原世界的死法。
“這次比賽，對敘事研究所和規則來說，都是一場大型觀摩。”
“他們要看的是——”
“你們在同樣的局面下，會不會還是挑那條‘寫死在你劇本裏的路’。”
“所以——”我沖三個人攤手，“至少，在這場模擬裏，咱們先別按自己以前那套死一遍。”
撒加、長門、西索，對視一眼。
短暫的沉默之後，三個人幾乎同時點了下頭。
自來也那句“看你們能不能別再蠢一次”在我腦子裏自動回放了一遍。
“具體分工，我們昨天已經大概過了一輪。”我捏着白板筆，“今天再細化一下。”
我在白板上畫了個簡化的城市示意圖。
“第一環節：開局兩分鍾。”
“長門，你先負責——”
我在居民區那一塊畫了個大圈，“預設一個能擋十分鍾的防御圈。”
“用最省力的方式撐到系統裏所謂的‘救援隊’趕到。”
“別一上來就把自己燒空。”
長門點頭：“明白。”
“撒加——”
我在化工廠和居民區中間畫了一條線，“你先不往工廠裏沖。”
“你第一步，是幫長門一起把居民區安全線撐起來。”
“等那邊有個保險，再往工廠方向移動。”
“中途，如果路上遇到怪物襲擊，優先斬首。”
撒加微微挑眉：“你不讓我一開始去工廠？”
“你一開始去，很帥。”我聳肩，“也很容易變成你一個人在那兒玩命，長門這邊崩一個口子，整個居民區就完了。”
“你們倆配合一下——”
我用記號筆在兩個圈之間連了幾條線，“比你一個人扛一頭強。”
撒加想了想，緩緩點頭：“行。”
“我盡量不第一時間往死裏沖。”
“盡量不往死裏沖，這句話本身就很有進步空間。”我認真誇他。
西索在後面被逗得笑出聲。
“那我呢？”他舔了舔棒棒糖，“小教練打算怎麼分配我的出場順序？”
“你開局去——”
我在市政大樓那塊畫了個紅圈，“不是去單挑。”
“是去——探路。”
“探什麼路？”他挑眉。
“第一，劫持者是誰。”我說，“是單人，還是團隊？有無別的目的？”
“第二，人質現在什麼狀態，有沒有被安裝什麼‘一動就死’的東西。”
“第三——”
我看着他，“這波劫持事件，是單獨事件，還是跟其他兩個危機是一個幕後黑手。”
“這些信息，對我們來說，比你現在就跟對方玩命有價值得多。”
西索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地圖。
“然後呢？”
“然後——”
我在市政大樓外圍畫了一條虛線，“你先別急着把場子掀了。”
“你等我們這邊居民區、防御線和化工廠的初步處置有結果之後，再看要不要把那邊當成‘主戰場’。”
“換句話說——”
我語氣很誠懇，“這次你當觀衆稍微久一點，後面才能當主演。”
西索愣了愣，隨即低低笑出聲。
“以退爲進的勾引戰術？”他舔了舔嘴角，“好，我買賬。”
“不過——”
他眯起眼，“你要是後面不給我安排一場好戲，我會很失望的。”
“放心。”我嘴角微微一勾，“到時候我會親自幫你挑個最值得你出手的鏡頭。”
撒加抽了抽嘴角：“你這是……養戰鬥寵物？”
“養戰鬥寵物總比養定時炸彈好。”我攤手，“起碼他現在還願意聽我一句。”
西索笑得更燦爛了。
“那你呢？”
長門忽然問。
“你在這城裏幹什麼？”
“我？”我用白板筆在中央畫了一個小小的方塊，“我在——應急指揮中心。”
“系統不是說，我們會以‘應急指揮部’身份參與嗎？”
“那我就正好本色出演。”
“用這玩意兒——”我晃了晃自己手裏的終端，“和你們連線。”
“再加上這個——”
我把昨天在紙上畫的“FLAG監控表”翻開到新的一頁，上面已經畫好了三大危機區域的簡易框架。
“我盡量盯着城市裏那些NPC和你們自己的條。”
“誰的條突然暴漲，誰那邊就有事。”
“我就給你們打電話。”
撒加眼神一凝：“那你豈不是——”
“要同時看幾千根條？”
“看不了幾千根。”我苦笑，“我會優先盯住重點區域和明顯有問題的節點。”
“剩下的——”
我攤手，“就交給你們這群現場戰鬥員了。”
“我不是神。”
“我最多是個——”
“帶着半壞雷達的值班調度員。”
自來也在旁邊插嘴：“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你們不要指望她在每一秒都發來完美指令。”
“更多時候，是你們自己在前線做選擇。”
“她的作用，是在某些你們‘看不見的地方’，突然喊一句——”
他扯着嗓子學我：“喂！你再這麼沖下去，你就要死了！”
我：“……”
你模仿得還挺像。
戰術會議基本成形，最後十幾分鍾被自來也用來強調一些基礎規則：
——模擬城市裏的“死亡”，不會讓你當場真的死，但會判定爲那一線失敗；
——戰鬥傷害、疼痛感都被調到“現實的七成”，夠你牢記教訓；
——擅自脫離團隊亂跑，被系統判定爲“嚴重破壞戰局”的，會扣敘事積分。
“所以，西索同學——”自來也翻着名單，笑嘻嘻地看他，“請你，適度聽從一下指揮官。”
西索對着他做了個“OK”的手勢，笑得跟沒骨頭似的。
我一點都不放心。
“集合時間到了。”
比克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他雙手抱臂靠在門框上：“所有參加新生對抗賽的隊伍，十五分鍾後在訓練島集合。”
“別遲到。”
“遲到就扣分。”
我深吸一口氣：“走？”
撒加點頭：“走。”
訓練島今天被改造成一大片銀白色的金屬平原。
中央是一座巨大的圓形場館，外觀有點像體育館，頂棚半透明，裏面隱約閃着各種光。
入口處站着一排紀律部的人，胸牌上寫着【裁判】，弗利薩坐在不遠處的一塊懸浮觀戰台上，雙腿交疊，尾巴甩得輕快。
他一看到我們，就勾起嘴角：“喲，戰五渣顧問隊。”
“你要是今天被學霸隊教育慘了，本大爺會很欣慰的。”
“謝謝您老人家嘴上不積口德。”我翻白眼，“您要是看到我們贏了，可別氣得斷尾巴。”
弗利薩：“……”
旁邊一個裁判同學憋笑憋得臉都紅了。
另一側，是B班隊伍。
夜神月走在前面，制服整整齊齊，胸牌上寫着【臨時隊長】，表情溫和得像個優秀班幹部。
他身後是梅路艾姆，懷裏照樣抱着棋盤，走路的姿勢卻很穩，一看就知道腦子裏已經演了好幾遍推演；赤犬雙手插兜，神色冷硬。
還有幾個我不認識的，但一個個看起來都是“站在一群人裏你會本能以爲他是班長”的那種類型。
——學霸隊既視感。
“X班。”
夜神月看我們一眼，禮貌地微笑：“期待你們的表現。”
“不用‘期待’。”
我向他點點頭，“到時候，直接在評分結果裏見真章就行。”
他微微一愣，笑意裏多了一點玩味：“那就，看誰的世界——”
“更值得活下去。”
他這句話，和系統備注裏的那行差不多。
只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總帶着一點“我已經計算好了”的自信。
我心裏默默補一句：也許吧。
你算得再好，也沒算到——今天你碰上的，是一個能往你棋盤裏亂塞棋子的BUG。
進入場館前，大家被帶到各自的準備區。
工作人員一人發了一只銀灰色的腕環，看起來像簡化版手表。
“這是你們在模擬中的身份載具。”比克站在講台前講解，“裏面有通信、定位和基礎數據讀取功能。”
“對你們來說最重要的是——”
他敲了敲腕環中間的一圈淺藍色光圈，“只要它還亮着，你就還在模擬裏。”
“當它變紅再熄滅——”
“說明你在這一線‘死’了。”
“模擬會把你彈回觀戰席，你們可以在外面看完剩下的過程。”
“別擔心，在裏面死不會扣敘事積分。”
“這一次，扣分的只有——”他揚了揚下巴，“嚴重破壞戰局的人。”
這話明顯是在陰陽某些習慣“亂跑”的家夥。
我下意識瞄了西索一眼。
他沖我眨了眨眼，仿佛在說：“放心，我只是破壞場面，不破壞戰局。”
一點也不放心。
“除你之外。”比克又看了我一眼，“規則幹擾者甄命苦，你那只腕環會多一個功能。”
他把我的腕環拿起來，按了一下側面的隱藏按鈕。
藍色光圈旁邊，彈出一圈細細的紅綠條形小環，像是微縮版的進度條。
“這是你在模擬中可以看到的總體‘危機熱度’。”
“城市中危機越多，條越紅。”
“你每成功降低一條重大FLAG的強度，它就往綠那裏掉一點。”
“作爲交換——”
他看着我，“你每次強行幹預，精神消耗都會同步放大。”
“簡單說。”
他攤開手，“你覺得你腦子開始炸的時候，就別再逞強了。”
“明白。”我點頭。
我已經嚐過那種感覺了——在長門那裏那一下，是真·腦漿被絞了一遍。
“好了。”
自來也從另外一排走過來，拍了拍我們每個人的肩膀：“進去之後，先不要急着亂跑。”
“等系統把初始情報發給你們，甄命苦先看一眼全局，再分配行動。”
“記住——”
他看着我們幾個，“你們這次的目標，不是當英雄。”
“是——”
“在這場不公平的考試裏，盡量別再當一次蠢貨。”
“……”
老師你這總結，真的很走心。
倒計時開始。
【模擬環境加載中……】
【場景：中立都市·“黑箱協議”】
【參與隊伍：X班（規則幹擾加成） vs B班（信息分析加成）】
【請各位隊員準備，3，2，1——】
視線一黑。
下一秒，我睜開眼。
眼前是——一間狹窄但設備齊全的指揮室。
牆上是三塊大屏幕：
左屏顯示居民區的監控畫面，隱約可以看到街道上車流和人群；
右屏是工廠區，濃煙已經開始冒；
中間則是市政大樓，門口有警戒線，樓裏樓外都有晃動的影子。
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制服變成了簡化的“應急指揮制服”，胸口掛着一塊牌子：【臨時指揮官·X-00】，腕環上的藍光亮着。
耳邊，是清晰的通訊聲。
“這裏是X班前排。”撒加的聲音從頻道一裏傳來，“我們在應急中心一樓集合。”
“長門收到。”頻道二裏，長門的聲音沉穩，“目前還在入口處，準備上線。”
“嗯——市政大樓這邊視野不錯。”另一條頻道裏，西索笑嘻嘻的聲音出現，“不過警察有點吵。”
我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正上方。
整個指揮室的半透明天花板上，隱約浮現出一層HUD：
城市地圖、三塊危機區域的閃爍標記、還有一排不斷跳動的數據——
【居民區恐慌指數：0.21】
【工廠區危機指數：0.63】
【市政大樓危機指數：0.37】
【城市整體敘事緊張度：0.48】
最上方，是一根橫穿全屏的細條。
一半淡綠，一半淺黃，最右端有一小段尚未顯色的空白。
【綜合FLAG熱度：0.52】
——只要這玩意兒不沖到1，就說明還有挽回餘地。
“甄命苦。”
撒加的聲音再次從耳機裏傳來，“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情況就是——”
我看着那條剛剛因爲加載完畢而微微上躥了一點的綜合條，緩緩吐出一口氣，“遊戲開始了。”
“第一步——”
“我們，先別讓自己輸在‘第一反應’上。”
我握緊終端，打開頻道全體：
“長門，先布居民區防御。”
“撒加，先別沖工廠，先幫他把防線撐住。”
“西索——”
我看向中間屏幕上那棟高樓，“你現在可以去市政大樓了。”
“但——”
“這次，你先別找最強的，先找——”
“最會說話的。”
屏幕裏，城市的喧囂開始漸漸變調，尖叫聲、警報聲一起拉高。
而我的指尖，已經搭在腕環那圈小小的紅綠條上。
——實戰。
正式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