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徹底降臨。
軍區大院裏亮起了點點燈光。
白洛洛最終還是沒能把那些大件家具搬進屋。
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僅僅是把一些輕便的行李箱和那幾床昂貴的蠶絲被拖進了房間。
至於那個死沉的席夢思床墊和真皮沙發……
只能暫時委屈它們在院子裏露宿一宿了。
幸好今晚沒雨。
不然這十幾萬美金的東西,就算報廢了。
白洛洛癱坐在那張只有三條腿穩當、剩下一條腿墊了塊磚頭的老式木床上。
屋裏沒有燈。
她摸索了半天,才在牆上找到一根拉繩開關。
“咔噠。”
昏黃的燈泡閃了兩下,亮了起來。
只有十五瓦。
光線昏暗得讓人昏昏欲睡。
借着這點光,白洛洛環視了一圈這間所謂的“婚房”。
四壁是大白牆,但因爲年久失修,牆皮翹起,像是得了皮膚病。
水泥地面坑坑窪窪,角落裏堆着前任住戶留下的煤球和雜物。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潮溼和黴味。
“阿嚏!”
白洛洛捂着鼻子打了個噴嚏。
太髒了。
對於有潔癖的她來說,這裏簡直就是地獄。
她想找水擦擦臉,卻發現屋裏的水缸是空的。
想燒點水喝,看着那個黑乎乎的煤爐子,完全不知道該從哪下手。
更要命的是——
“咕嚕嚕……”
肚子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抗議。
從下飛機到現在,整整十個小時,她滴水未進。
那種飢餓感,像是有一只手在胃裏瘋狂抓撓,燒得心慌。
“不行,得找吃的。”
白洛洛站起身,感覺眼前有點發黑。
她在行李箱裏翻了翻。
全是衣服、首飾、化妝品。
臨走時太匆忙,居然忘了帶點餅幹巧克力之類的幹糧!
“系統,有沒有吃的?”
她在腦海裏呼喚。
【系統商城未開啓。請宿主自行解決生存問題。】
【提示:軍區大院設有公共食堂,憑票供應。】
系統冷冰冰地回答。
白洛洛咬了咬牙。
食堂?
那種大鍋飯?
她在國外連米其林餐廳稍微火候不對的牛排都不吃,現在居然要淪落到去吃大食堂?
但是……
真的很餓啊。
餓得胃都在抽搐。
“算了,虎落平陽被犬欺。”
白洛洛安慰自己。
她在包裏翻了翻,找到雷厲之前扔給她的一疊票證。
裏面有幾張花花綠綠的紙片,上面印着“飯票”兩個字。
“就吃一口,墊墊肚子。”
她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頭發,又拿溼紙巾擦了擦臉上的灰。
即便是在這種境地,大小姐的儀態也不能丟。
她拿起一個精致的搪瓷飯盒(這是行李裏唯一能當餐具用的東西),推開門走了出去。
……
食堂在大院的東頭。
此時正是用餐高峰期。
偌大的食堂裏人聲鼎沸,彌漫着一股混合着油煙、汗水和劣質洗潔精的味道。
這味道對於嗅覺靈敏的白洛洛來說,簡直堪比生化武器。
她剛一踏進門,就忍不住皺緊了眉頭,抬手掩住了口鼻。
原本喧鬧的食堂,因爲她的出現,詭異地安靜了一瞬。
實在是太扎眼了。
哪怕是在昏暗的燈光下,白洛洛那一身紫色的洋裝,那一頭柔順的大波浪卷發,還有那白得發光的皮膚,都跟這裏格格不入。
無數雙眼睛盯着她。
有驚豔,有好奇,但更多的是排斥和審視。
“那就是雷首長帶回來的那個資本家小姐?”
“穿得跟妖精似的,來食堂幹嘛?”
“聽說她連鋪蓋卷都不會打,還得雷首長伺候。”
竊竊私語聲像潮水一樣涌來。
白洛洛強裝鎮定,挺直了腰背,走向打飯的窗口。
窗口前排着長隊。
她老老實實地排在最後。
前面的戰士和軍嫂們,有意無意地跟她拉開了一段距離,仿佛她身上帶着什麼傳染病。
好不容易排到了窗口。
掌勺的是個胖師傅,穿着一件油膩膩的白大褂。
他瞥了白洛洛一眼,手裏的鐵勺在菜桶邊敲得震天響。
“吃啥?快點!後面還排着呢!”
態度極其惡劣。
白洛洛踮起腳尖,往那幾個巨大的鐵桶裏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的胃就開始翻騰。
第一個桶裏是白菜燉粉條。
說是白菜,其實全是幫子,葉子都爛了,湯水也是渾濁的灰白色,上面飄着幾滴可疑的油星。
第二個桶裏是土豆塊,黑乎乎的,像是沒洗幹淨就下鍋了。
主食是大桶的糙米飯,顏色發黃,甚至肉眼可見裏面混雜着黑色的谷殼和小石子。
“這……這是人吃的嗎?”
白洛洛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窗口前顯得格外清晰。
胖師傅的臉瞬間拉了下來。
“怎麼說話呢?愛吃不吃!不吃滾蛋!”
“這可是咱們勞動人民的糧食!你個嬌小姐還嫌棄上了?”
後面的隊伍裏也傳來了不滿的嘀咕聲。
“就是,矯情什麼呀。”
“有得吃就不錯了,前幾年樹皮都沒得啃呢。”
白洛洛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她不是那個意思……
她是真的沒見過這種食物啊。
【警告!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因低血糖下降。建議立即進食補充能量。】
系統在腦海裏發出了紅色警報。
白洛洛感到一陣眩暈。
沒辦法了。
爲了活着。
她顫抖着手,遞過去一張飯票和那個精致的搪瓷飯盒。
“要……要一份米飯,一份白菜。”
胖師傅冷哼一聲,接過飯盒。
“哐!”
滿滿一大勺糙米飯扣進了飯盒裏。
緊接着,又是“譁啦”一聲。
那勺帶着爛菜葉子和渾濁湯水的白菜,直接澆在了米飯上。
湯汁濺出來,滴在了白洛洛那只白皙的手背上。
燙!
更重要的是,髒!
白洛洛差點把飯盒扔出去。
她強忍着惡心,端着沉甸甸的飯盒,找了個角落裏的空桌子坐下。
看着面前這碗如同泔水一樣的東西。
她做了足足三分鍾的心理建設。
“白洛洛,這是法式燉菜……這是粗糧燴飯……”
她自我催眠着,拿起勺子,顫巍巍地舀了一小口米飯送進嘴裏。
“嘎嘣!”
一聲脆響。
牙齒咬到了一顆硬邦邦的小石子。
劇痛襲來。
緊接着,一股陳米的黴味和白菜的土腥味在口腔裏炸開。
【警告!檢測到食物含菌量超標,含有硬質異物,建議宿主停止進食!】
系統無情地補刀。
“嘔——”
白洛洛再也忍不住了。
她捂着嘴,把剛吃進去的那口飯吐在了桌邊的地上。
眼淚瞬間就飆了出來。
太難吃了。
這根本就咽不下去!
這一幕,恰好被旁邊桌上的幾個軍嫂看在眼裏。
其中一個穿着碎花襯衫,嗑着瓜子的女人,正是白天在門口嘲笑她的那個。
她叫王翠花,是二營長的媳婦,平時最愛傳閒話。
王翠花撇了撇嘴,故意拔高了嗓門:
“喲,瞧瞧,這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咱們當寶似的糧食,人家吃一口就吐。”
“這是嫌棄咱們部隊的飯菜髒呢!”
“這麼金貴,來咱們這窮山溝溝幹嘛呀?回去當她的闊太太唄。”
周圍的人紛紛投來鄙夷的目光。
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浪費糧食是最大的罪過。
白洛洛吐飯的行爲,無疑觸犯了衆怒。
“我……我咬到石子了……”
白洛洛試圖解釋,聲音帶着哭腔。
“誰吃飯沒咬過石子啊?吐出來不就行了?至於全吐了嗎?”
王翠花翻了個白眼。
“我看啊,雷首長娶了這麼個祖宗回來,以後有得罪受咯。”
“就是,除了長得好看點,還能幹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這種女人,在我們老家,那是沒人要的。”
那些刺耳的話語,像針一樣扎進白洛洛的心裏。
委屈。
鋪天蓋地的委屈。
她把家族的資產都捐給了國家,帶着全部身家回來建設祖國。
結果呢?
被扔在這個破房子裏,吃着帶沙子的飯,還要被這些人指着鼻子罵。
這就是她的一腔熱血換來的結果嗎?
白洛洛猛地站起身。
飯盒也不要了,轉身就往外跑。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不肯掉下來。
她沖出充滿油煙味的食堂,跑進微涼的夜色中。
身後,還能聽到那些軍嫂們的哄笑聲。
回到那個冰冷漆黑的平房。
白洛洛靠在門背上,慢慢滑坐下來。
肚子還在叫。
胃裏空蕩蕩的,火燒火燎地疼。
但比起身體上的飢餓,心裏的寒冷更讓她絕望。
“雷厲……”
她在黑暗中念着這個名字。
那個把她扔在這裏不管不顧的男人。
如果不是爲了系統任務,如果不是爲了白家……
她真想現在就買張機票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