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元熙二十六年

五月九日

淮南的寧靜,被一道加急的聖旨驟然打破

天還未亮,淮王府的大門便被急促的馬蹄聲叩響,來自京都的宣旨太監風塵仆仆,面色凝重,手中明黃的絹帛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刺眼

“陛下病重,宣淮王微生硯即刻返京覲見!”

短短十二個字,卻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在淮王府乃至整個淮南地界激起了千層浪,王府內瞬間籠罩上一層壓抑緊張的氣氛,所有下人都屏息凝神,感受到了山雨欲來的氣息,皇帝病重爲何會宣遠在淮南的五殿下?

寶纓正在對鏡梳妝,聽到消息,手中的玉梳“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摔成了兩截,她猛地站起身,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她提着裙擺,幾乎是跑着去了前廳,微生硯已經接完旨,正站在那裏,手中握着那卷明黃的絹帛,面色沉靜,看不出喜怒

但寶纓卻敏銳地捕捉到他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極其復雜的眼神——震驚,有凝重,但似乎…還有一絲極力壓抑的、如同蟄伏猛獸終於看到獵物蹤跡般的銳利精光

“硯…”寶纓走到他身邊,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衣袖,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你想要什麼?”

微生硯回過神,低頭看她,臉上的沉凝迅速化開,又變回了她熟悉的、帶着幾分慵懶笑意的模樣

他反手握住她微涼的手,輕輕捏了捏,語氣輕鬆地安撫道:“沒事,別怕,父皇病了,召我們回去看看而已,正好,你也許久沒回京見長公主了,不是嗎?”

他的聲音很溫和,笑容也無懈可擊,但不知爲何,寶纓看着他,卻覺得眼前的人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

那份刻意維持的閒散紈絝之下,有什麼東西正在破殼而出,那雙總是含着戲謔笑意的眼睛裏,此刻沉澱着她看不懂的深沉和…野心

他安撫地拍着她的手背,說着“無妨”、“只是探病”,可寶纓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濃,這不是簡單的探病,這一去…他們還能回得來嗎?

與此同時,帝都皇宮,寢殿內

藥香濃鬱,幾乎壓過了龍涎香的氣息,皇帝躺在龍榻上,面色灰敗,呼吸急促,偶爾發出一兩聲模糊的囈語

長公主親自守在榻前,用溫熱的帕子仔細擦拭着皇帝額角的虛汗,她妝容依舊精致,鳳眸卻帶着疲憊的紅血絲

皇帝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姜沅連忙扶他起身,喂他喝了口參湯,一陣忙亂後,皇帝竟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神有一瞬間的清明,他渾濁的目光掃過殿內垂首侍立的御醫和宮人,最後落在姜沅臉上

他有些吃力地抬起手,姜沅立刻握住

皇帝嘴唇翕動,聲音微弱卻異常清晰:“阿姐…”

“陛下,我在。”姜沅俯下身

皇帝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喘息着,一字一句地問道:“阿姐…覺得…朕的這些皇子之中…誰…誰更適合…做皇帝?”他問的不是“儲君”,而是“皇帝”

長公主心中欣喜,面上卻絲毫不顯,她沉默片刻,仿佛在深思,然後緩緩開口,聲音平穩而冷靜,如同在分析一盤棋局:“陛下,太子殿下仁厚,然失之優柔,遇大事恐難決斷,三皇子勇武,卻失之暴烈,非萬民之福,五皇子…”她頓了頓,迎上皇帝探究的目光,“淮南王微生硯,然於封地政績斐然,百姓稱頌,此前北境一戰,更顯其殺伐決斷、智勇兼備

其性情…外示紈絝,內藏錦繡,懂得審時度勢,能屈能伸,但…出身低了些,身後也無母族可倚靠,怕是又難以服衆啊…”

她的話語滴水不漏,既點明了太子的缺點,抬高了微生硯的功績和能力,又不能將微生硯說的完美,他的生母便是微生硯最大的缺點

太子的生母雖然身份同樣低賤,但這些年來族中得太子提攜,舅父兄長皆在朝爲官,但閔夫人並無母族啊,是抬無可抬,封無可封

皇帝聽完,久久沒有說話,只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胸膛劇烈起伏着,不知在想什麼

……

淮南,淮王府

微生硯的動作極快,接旨後不過兩日,一切就已準備就緒,車馬儀仗,護衛隨從,皆已安排妥當

出發前夜,寶纓依舊心神不寧,微生硯將她擁在懷中,感受着她細微的顫抖,他吻了吻她的發頂,低聲道:“別怕,寶纓,一切有我”

翌日,淮南王車駕啓程,奉旨返京

車輪滾滾,駛離了風景如畫的淮地,朝着波譎雲詭的長安城而去,微生硯握着寶纓的手,目光卻已投向遠方

………

京都的風吹落了御街兩側的槐葉,卻吹不散宮牆深處盤桓的陰雲

長公主的動作更穩更快,不過半月功夫,彈劾太子微生鈺的奏折已在景帝的御案上堆成了小山

那些“私納外臣、暗蓄死士”的罪名,像精心編織的羅網,看似天衣無縫,明眼人卻能窺見網繩上纏繞的權力絲線——長公主的金印、閔夫人的玉簪,還有那些急於攀附新主的朝臣

東宮之內,微生鈺正臨窗臨摹《問卿安》,筆尖懸在紙上,墨滴在宣紙上暈開小小的圓,內侍總管尖着嗓子傳召時,他甚至來得及將最後一筆捺畫收得沉穩有力

放下筆時,他看了眼案上堆疊的奏折,那是他昨夜寫的辯白書,字字懇切,卻終究沒遞出去

“知道了,”他聲音平靜,仿佛只是要去赴一場尋常家宴,“替我取那件月白錦袍來。”

安臨殿的燭火燃了一夜,殿門緊閉,連飛蟲都繞着窗櫺不敢靠近,直到天際泛白,微生鈺才推門而出,晨光落在他臉上,竟沒有半分憔悴,反而像卸下了千斤重擔

他沿着宮道慢慢走回東宮,遇見前來打探消息的內侍,還溫和地頷首示意,那從容的模樣,讓等着看笑話的人都愣在原地

當日午時,廢黜太子的聖旨便傳遍長安

“太子微生鈺,性耽安逸,無承繼之志,着廢黜太子位,改封清和郡王,兩日後離京就藩,無詔不得回京。”

太監在東宮正廳宣讀時,微生鈺正端坐在榻上,手裏還把玩着一枚玉佩,聽到“無詔不得回京”一句,他甚至微微勾了勾唇角,像是聽到了稱心如意的安排

接旨時,他的動作恭敬,叩首的角度不多不少,起身時脊背挺得筆直,送旨的太監原以爲會看到痛哭流涕或怒目圓睜的場面,卻只見到一張平靜無波的臉

“臣,領旨謝恩。”微生鈺的聲音清晰平穩,倒讓太監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勸慰的話,這畢竟是大寧百年來第一位被廢的太子…

兩日後的清晨,清和郡王的車隊從側門駛出長安,沒有儀仗,沒有送行,只有三輛素色馬車,連車夫都穿着粗布衣裳,微生鈺坐在中間的馬車裏,掀簾望着逐漸遠去的城牆,終於輕輕舒了口氣

他從袖中取出一枚磨得光滑的木牌,上面刻着“寶纓”二字,那是他年少時偷偷刻下的,他已經快記不清了,許是他故意退婚開始,就注定和寶纓再無幹系

同一時刻,城南官道上,微生硯與寶纓的馬車正疾馳而來

寶纓靠着車窗打盹,被車輪碾過石子的顛簸驚醒,揉着眼睛問:“快到了嗎?”

微生硯正望着窗外掠過的風景,聞言回頭笑道:“過了前面的石橋,就進京都地界了。”話音剛落,兩車在岔路口緩緩交錯

車簾被風掀起的瞬間,微生鈺與微生硯的目光在空中短暫相接,微生鈺的眼神裏沒有怨懟,沒有不甘,只有一種卸下枷鎖後的淡然,像秋日晴空般澄澈

而微生硯的眼底藏着鋒芒,卻在觸到那抹平淡時,幾不可察地頓了頓

車輪滾滾,不過片刻,兩車便駛向不同的方向

廢太子的塵埃尚未落定,長公主與閔夫人已在朝堂內外掀起新的風浪,長公主帶着當年微生硯在淮南平定水患的奏報,逐一拜訪御史台與尚書省的老臣,語氣溫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清和郡王自請離京,可見無心儲位,眼下唯有微生硯能鎮住局面。”

閔夫人則在太後宮中長跪不起,哭訴“若不早立太子,恐生禍亂”,字字句句都將話題引向遠在淮南的兒子

那些曾觀望的朝臣見風向已定,紛紛上奏推舉微生硯

短短幾日,“立賢不立長”的呼聲便響徹長安,寶纓站在微生硯的書房裏,看着他案上堆積如山的薦表,忽然輕聲問:“他們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微生硯放下手中的卷宗,走到她身邊,望着窗外漸起的暮色,聲音低沉卻堅定:“真與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京都需要一位新的太子了。”

遠處的宮牆在暮色中勾勒出沉默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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