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季明瀚渾身一顫，難以置信地看着霍秀珍。
凍一夜？在零下十幾度的戶外？
她竟然……真的要這樣對他？
小張看了看霍秀珍冰冷的臉色，又看了看季明瀚蒼白絕望的臉，咬了咬牙，最終還是走到季明瀚面前，低聲道：“季明瀚同志，對不住了……”
他伸手，去脫季明瀚身上那件不算厚實的外套。
季明瀚猛地後退一步，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眼睛通紅地盯着霍秀珍：“霍秀珍！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霍秀珍一步步逼近他，“季明瀚，做錯了事，就要接受懲罰。這是紀律！今天不讓你長記性，以後你還不知要闖出什麼禍來！”
外套最終還是被小張強行脫下，季明瀚只穿着一件單薄的裏衣，被帶到了醫院後面空曠的雪地裏。
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他臉上、身上，他凍得渾身發抖，下意識地想抱住自己，手臂卻被凍得僵硬。
小張看着他這副樣子，實在不忍心，低聲道：“季明瀚同志，你……你服個軟，跟團長認個錯吧？我去幫你說說情……”
季明瀚搖了搖頭，嘴唇已經凍得發紫。
認錯？他沒錯，認什麼錯？
霍秀珍就站在不遠處的屋檐下，冷冷地看着他。
她身後是溫暖的燈光，而他卻置身於冰天雪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寒冷無孔不入，四肢開始麻木，失去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支撐不住，眼前一黑，軟軟地倒在了冰冷的雪地裏。
季明瀚醒來時，是在醫院的病房裏。
頭疼得像要裂開，渾身滾燙，喉嚨幹得發不出聲音，他艱難地睜開眼睛，看見白色的天花板，還有坐在床邊的霍秀珍。
“醒了？”
季明瀚張了張嘴，喉嚨嘶啞，發不出聲音。
霍秀珍倒了杯溫水遞到他唇邊，“既然醒了，有些話，我必須跟你說清楚。”
“這次的事，我不想再追究。但你要記住，姜鎮是烈士家屬，是我們要照顧的對象。以後不要再欺負他！”
季明瀚看着她，忽然覺得很好笑。
欺負他？
到底是誰欺負誰？
他閉上眼睛，轉過頭去。
霍秀珍皺了皺眉，似乎想說什麼，可最終什麼也沒說，她站起身，對護士交代了幾句，然後離開了病房。
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
季明瀚睜開眼睛，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眼淚無聲地滑下來。
兩天後，季明瀚出院了。
霍秀珍來接他，姜鎮也跟着一起，三個人坐在吉普車裏，誰都沒說話。
回到家，季明瀚剛坐下，姜鎮就猶猶豫豫地開口：“明瀚，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季明瀚沒理他。
“我、我想去面試。”姜鎮繼續說，“但我沒準備正裝……能不能跟你借一件？”
季明瀚抬起頭，看着他：“不行。”
姜鎮的臉色立刻變得委屈又難過，求助般地看向旁邊的霍秀珍。
霍秀珍眉頭皺了起來：“明瀚，你怎麼回事？不就是一套正裝嗎？姜鎮有難處，理應熱心幫助同志。一點小事，何必這麼小氣？”
“姜鎮，你去明瀚房間的衣櫃裏挑吧，看中哪件就拿哪件。不用問他。”
“霍秀珍！”季明瀚猛地提高聲音，想要阻止。
可姜鎮已經像得了特赦令一樣，臉上閃過一絲得意，快步走進了季明瀚的房間。
季明瀚想跟進去，卻被霍秀珍伸手攔住。
“秀珍姐，這件！這件好看！”沒過一會兒，姜鎮驚喜的聲音從房間裏傳來，拎着一件襯衫走了出來。
看到那條裙子的瞬間，季明瀚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是……奶奶生前最後爲他縫制的一件襯衫！
奶奶去世前一年，眼睛已經不太好使了，卻還是戴着老花鏡，一針一線，熬了好幾個通宵，爲他縫了這件。
“我們明瀚啊，跳舞最好看了。奶奶給你做了件襯衫，等你從西北回來，穿着它，重新站到舞台上去，奶奶在台下給你鼓掌……”
“不行！”季明瀚幾乎是嘶吼出聲，沖過去想要奪回襯衫，“這件不行！姜鎮你換一件！其他的隨便你挑！這件絕對不行！”
姜鎮卻把襯衫緊緊抱在懷裏，往後退了一步，躲到霍秀珍身後，“我就覺得這件最好……明瀚，你就借我穿一次，我保證不會弄壞……”
“我說了不行！”季明瀚眼睛通紅，聲音因爲激動而顫抖，“姜鎮！你還給我！”
霍秀珍看着季明瀚這副近乎失控的樣子，眉頭擰得更緊。
她不能理解，不過是一件襯衫，他何以如此激動失態？
“季明瀚！只是襯衫而已！姜鎮現在是烈士家屬，生活困難，你幫他一把，怎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