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老爺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再次落在紀慎明身上，
“家裏的事，我心裏有數。該是你的，我不會少給你，不是你的，也別瞎惦記。”
紀慎明被老爺子看得渾身一僵，但心裏還有有些埋怨：“爸，那慎行......”
“我是他老子，他的事情我自己會管，你管好你那一家子就行了，特別是你那個媳婦，
讓她少去友誼商店，最近風聲緊，要是誰犯了錯誤，可別怪我六親不認。”
客廳裏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紀慎明的臉漲得通紅，又有些發白，張了張嘴，卻沒敢再反駁，
他知道老爺子的脾氣，一旦動了真怒，再多說一句，只會招來更嚴厲的訓斥。
“爸，媽，那我先回去了。” 他站起身，狼狽地拱了拱手，轉身離開了客廳。
看着長子落荒而逃的背影，紀鴻遠重重嘆了口氣，手裏的核桃轉得更快了：“這老大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看看現在外面是什麼世道，到處亂哄哄的，還敢想着走後門、搞特殊，這不是讓別人揪小辮子嗎？
還是他屁股底下的位置坐得太穩，忘了謹慎明理！”
坐在一旁的紀老夫人連忙勸道：“哎呀，兒孫自有兒孫福，你跟着瞎上火幹什麼？
美珍的事，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就是了，你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
“我看見他就來氣！” 紀鴻遠餘怒未消，“特別是他那個媳婦，上次來穿的那叫什麼樣子？
紅的綠的裹一身，還抹着口紅，崇洋媚外的狗東西！將來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老爺子正罵罵咧咧，客廳的電話突然 “叮鈴鈴” 響了起來，紀老夫人正好坐在電話旁邊，伸手接了起來。
“哎呀，鐵蛋啊，又怎麼了？”
“媽，叫我爸接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急切的聲音。
“老頭子，你小兒子找你！” 老夫人把電話遞了過去。
紀鴻遠接過電話，沒好氣地說：“臭小子，說話還留半截，一會兒一個電話，電話費不要錢啊？怎麼了？”
“爸，我要回部隊！” 電話那頭的紀慎行語氣急切，“我不退伍了，現在就要回去！”
紀鴻遠愣了一下，以爲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你不是已經退伍了嗎？現在又想回去？”
“不退了，堅決不退了！”
“爸，我求你了，這次讓我回部隊，我一定好好幹！40 歲之前，我絕對能幹到軍長！”
“得得得，牛皮都吹到天上去了！” 紀鴻遠被他氣笑了，“部隊是你家開的？想退就退，想回就回？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爸！” 紀慎行的聲音帶着懇求，“我是認真的，這次無論如何，我都要回部隊！”
“好了好了，我上輩子真是欠你的！” 紀鴻遠嘆了口氣，語氣軟了下來，“我知道了，我來想辦法。”
掛了電話，紀鴻遠摸了摸下巴，眉頭皺了起來：“這小子怎麼突然之間想通了？
之前死纏爛打要退伍，說什麼都不願在部隊待了，現在又哭着喊着要回去，這裏面肯定有貓膩。”
旁邊的紀老夫人打趣道：“想通了還不好？在部隊裏怎麼也比當個小警察強，將來前途也光明些。”
“不對，不對。” 紀鴻遠搖了搖頭，眼神裏滿是疑惑，
“他不是那種心血來潮的人，這裏面一定有事兒。
我得讓老二好好查查，看看這小子最近到底遇到了什麼事，突然變得這麼反常。”
—— ——
紀慎明揣着一肚子氣回到家，剛推開院門，就見客廳裏亮着燈。
劉麗娟正坐在沙發上織毛衣，身上穿了件寶藍色盤花旗袍，領口繡着精致的纏枝蓮，
外面搭了件米白色羊毛披肩，襯得她膚色白皙，卻也透着股與這年代格格不入的精致。
紀美珍則趴在桌邊，手裏轉着鋼筆，顯然是在等他。
“你可算回來了，” 劉麗娟抬頭看見他，連忙放下毛衣起身，“飯都熱了兩回了，爸那邊怎麼說？美珍的工作有着落了嗎？”
紀慎明沒接她的話，目光落在那件旗袍上，眉頭瞬間皺緊，語氣裏帶着壓抑的不悅：
“麗娟，這種旗袍以後別穿了，披肩也收起來。”
劉麗娟伸手摸了摸旗袍的盤扣，語氣帶着委屈：“這衣服怎麼了？
前幾天朋友從滬市捎來的，穿着多顯氣質啊，你之前不還說好看嗎？”
“之前是之前，現在是什麼時候？” 紀慎明走到沙發邊坐下，端起桌上的涼茶喝了一口，壓了壓火氣，
“爸今天特意叮囑，讓你少往友誼商店跑，少穿這些招搖的衣服。
最近外面風聲緊，到處都在抓典型，你想讓別人揪咱們家的小辮子？”
劉麗娟自然也知道，雖然心裏不高興，還是乖乖點了點頭：“知道了，我明天就收起來，以後穿列寧裝還不行嗎？”
一旁的紀美珍早就等不及了，扔下鋼筆湊過來，拉着紀慎明的胳膊追問：“爸，爺爺那邊到底怎麼說？我能去外交部嗎？”
紀慎明看着女兒期待的眼神，心裏一陣煩躁，
卻還是耐着性子說：“外交部你就別想了，沒考上就沒轍，爺爺說了，不搞特殊。
我給你打聽了兩個別的去處，要麼去婦聯，負責婦女工作，穩定，要麼去宣傳辦，寫寫材料，也算體面。”
“婦聯？宣傳辦？” 紀美珍的臉瞬間垮了下來，語氣滿是嫌棄，“爸，你開玩笑呢？
婦聯天天跟大媽大嬸打交道，淨管些家長裏短的事，多沒意思！
宣傳辦更別提了，天天寫那些官樣文章，我才不去呢！”
“那你想去哪？” 紀慎明的火氣又上來了，聲音提高了幾分，
“外交部進不去，這兩個地方已經是托了關系才有的機會，你還挑三揀四？”
紀美珍咬着嘴唇，眼眶微微泛紅：“我不管，我就要去外交部！
那些天天待在辦公室裏的工作，我才不做呢！”
劉麗娟連忙拉了拉女兒的胳膊，勸道：“美珍，你別跟你爸頂嘴，你爸也是爲了你好。
婦聯和宣傳辦雖然不如外交部風光，但勝在安穩，女孩子家，安穩點不好嗎？”
“不好！” 紀美珍甩開她的手，轉身跑進了自己的房間，“砰” 地一聲關上了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