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寄居蟹的鉗子剛咬碎那粒藍光沙子,腳底下的海灘突然微微一震。
陳長生睜眼,沒看那小東西,只把腳丫往旁邊一撥,鞋墊裏剩下的雷核粉順勢滑進沙縫。他盤腿坐直,褲腰帶上的陣紋還在一閃一滅,像在打嗝。
“又來活兒了?”他嘀咕一聲,眼皮一跳。
天邊一道紅影掠來,風都繞着走,生怕沾上點火星子。落地時裙擺一旋,沙地居然沒留下半個腳印,倒是有幾朵野花“啪”地炸開,香味沖鼻子。
“恩公。”來人聲音軟得能掐出水,“小女子胡媚兒,特來報恩。”
陳長生撓了撓耳朵,眯眼打量她:紅裙勾身,眼尾一點朱砂,笑起來像剛偷完雞的狐狸。手裏托着一面銀光流轉的古鏡,鏡面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
“哦。”他應了一聲,“上次你不是說要送我一頭烤全羊?我說不用,你非說心意到了就行。結果呢?連根羊毛都沒見着。”
胡媚兒嘴角一抽,笑容不變:“那是小事。今日帶來的,才是重禮。”她將鏡子往前一送,“此乃我狐族至寶‘幻月鏡’,可照前世因果,解宿命糾纏。贈予恩公,以謝當日......救我族幼崽之恩。”
“幼崽?”陳長生歪頭,“你是說那只半夜翻我窗戶、趴窗台上看我洗澡的小狐狸?”
胡媚兒臉皮猛地一緊,耳尖瞬間泛紅:“那是......誤入!純屬意外!”
“哦,那她爲啥穿着你的貼身肚兜?還繡着‘媚兒親制’四個字?”
“你——!”她一口氣卡在喉嚨裏,差點嗆出眼淚,“你這石頭精,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陳長生咧嘴一笑,伸手就把鏡子拿過來,翻來覆去瞅了三圈,忽然皺眉:“這玩意兒沒貼防窺膜啊?回頭被人遠程投屏咋辦?”
“......”
“而且這反光也太差了。”他拿袖子擦了擦鏡面,嫌棄道,“我家門口那塊玻璃反光都比它亮。你確定這不是你們族裏哪個長老刷牙時順手吐出來的唾沫星子凝成的?”
胡媚兒氣得指尖發抖,袖中狐火“騰”地竄起三尺高,繞着周身盤旋,燒得空氣噼啪作響。
“陳長生!”她咬牙切齒,“你可知辱我狐族聖物,等同於宣戰?”
“宣戰?”他抬頭,“那你先把戰書打印出來,蓋個公章,再交到我指定收件人手裏。不然不符合《洪荒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第十三條,無效。”
話音未落,他手腕一抖,掌心那枚溼泥丸“嗖”地飛出,在空中滴溜一轉,驟然膨脹變形。
下一秒,一個白須飄飄、滿臉威嚴的老狐狸憑空浮現,手持拐杖,眼神如刀。
“小媚兒!”老狐狸聲若洪鍾,“族規第七條——聖物當贈能懟哭你者!此人已達標,速速奉上!否則逐出族群,永不得踏足祖祠半步!”
胡媚兒當場僵住,瞳孔地震。
“這......這是大長老法相?你怎麼會——”
“血脈共鳴術,遠程投影。”陳長生一本正經,“耗了我整整五斤靈石粉,就爲錄這一句。你要不要聽回放?帶立體環繞音效的那種。”
胡媚兒嘴唇哆嗦,手中幻月鏡光芒驟黯,像是被無形之力壓制。
她還沒緩過神,陳長生已經彈指一敲泥丸。
“砰!”
泥丸炸開一團灰霧,迷得人睜不開眼。等煙散了,他人已站回礁石頂端,手裏鏡子轉了個圈,鏡面正對着自己。
“喲,還挺清楚。”他左看看右看看,“比我早上照的那塊破瓦片強多了。”
胡媚兒怒極反笑:“你以爲這樣就能奪我族聖物?幻月鏡認主不認力!你碰都碰不壞,更別想煉化!”
“煉化?”陳長生嗤笑,“誰告訴你我要煉化了?我又不缺鏡子。我是怕你拿着這破玩意兒半夜照自己,越照越覺得自己貌美如花,最後走火入魔。”
“你!!”
“再說了。”他晃了晃鏡子,“你真以爲我不知道你來幹嘛的?表面送寶,實則想用‘因果映照’鎖我神識,趁機種下狐族契約印記,對吧?等我一接,就成了你們家終身免費護院,逢年過節還得給你們族長表演胸口碎大石。”
胡媚兒臉色微變,沒否認。
“哎呀,可惜啊。”他嘆口氣,“你演技不錯,就是眼神太飄。一撒謊就往左上方瞟,跟你們族裏那個賭牌九出老千的小狐狸一模一樣。”
“我不信!”胡媚兒猛然抬手,幻月鏡銀光暴漲,“給我照!照出你前世執念!讓你跪着喊娘!”
鏡面嗡鳴,一道光束直射陳長生面門。
他沒躲,反而張嘴一咬,把光柱當面條吸進嘴裏,嚼了兩下,呸地吐出一小團黑渣。
“齁鹹。”他抹嘴,“你們狐族是不是拿血池養鏡子?建議定期消毒,小心滋生幽門螺旋狐。”
胡媚兒徹底懵了。
【叮!檢測到高階挑釁成功瓦解,嘲諷值達標,抽獎開啓!】
【獲得獎勵:《狐族至寶》(殘卷)】
【備注:含“魅影千疊”“惑心鈴語”兩大失傳秘術雛形,建議搭配“裝無辜”表情使用,威力倍增】
陳長生瞄了眼虛空中閃過的字,嘴角一揚:“系統最近挺大方啊,莫不是年終獎提前發了?”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幻月鏡,隨手一拋。
胡媚兒本能接住,手指冰涼。
“拿回去供着吧。”他說,“說不定哪天能照出你的智商,還能當族內KPI考核標準。”
“你......你等着!”她咬牙,“我這就召百裏狐群,圍你三天三夜,不信你不瘋!”
“行啊。”他拍拍屁股站起來,伸個懶腰,“正好我缺幾件皮草,聽說狐狸尾巴做圍脖最暖和。你要是帶頭自焚獻身,我還能給你立個碑,寫‘此處埋葬一位嘴硬心軟的戀愛腦’。”
胡媚兒氣得渾身發抖,剛要掐訣召令,忽覺一股無形壓力從四面八方壓來,喉嚨像被鐵箍勒住,半個音都發不出。
她瞪大眼,死死盯着陳長生。
後者卻只是懶洋洋轉身,一腳踩上浪尖。
“三天後金鰲島有人唱大戲。”他背對着她揮手,“你要真想報恩,不如帶點瓜子來捧場?記得買原味的,辣的容易上火。”
話音隨風飄遠,人已踏浪而去,身形在淺水區一步步西北方向移動,每一步落下,海水都不曾濺起。
胡媚兒站在原地,手指緊緊攥着幻月鏡,指甲幾乎嵌進鏡框。耳邊還回蕩着他最後一句話,像根刺扎在心口。
她深吸一口氣,終於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下次......下次我穿紫裙子。”
可那身影早已遠去,只剩海浪拍岸,譁啦一聲,沖散了她腳邊的裙角殘影。
一只螃蟹從礁石縫裏探出頭,鉗子夾起一塊寫着“瓜子代金券”的破布條,咔嚓咬斷。
布條上墨跡未幹,依稀可見一行小字:“憑此券可兌換炒貨一包,限本人使用,不得轉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