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芳滿腔熱情被這盆冷水澆得透心涼，梁經理打着官腔，反復強調“困難”和“規定”，就是不鬆口。
下班後，她蔫頭耷腦地回到家，把情況一說，氣氛頓時有些沉悶。
“果然沒那麼順利，梁經理說得也在理，我這個位置，確實不少人惦記。”林燕芳長長地嘆了口氣。
蘇文光沉默地聽着，他了解梁經理，這人不是故意刁難，而是身處其位，不想擔責任，怕麻煩，也有些自己的精明算計。
他看向妻子，語氣沉穩：
“別急，辦法總比困難多。老梁不是不通人情的，他需要個台階和一個不得不放人的理由。
這事，不能硬來，得換個思路。”
“那有什麼辦法？”
蘇文光條例清晰地分析：“明天晚上，我跟你一起去他家，提些禮物過去，和他把情況都說明白，他總歸會給我些面子。
如果這樣他還不鬆口，那我就只能動用點關系，去和分管領導打個招呼，再去醫院開個證明，就說你因爲身體需要調理，必須暫時離崗休息。雙管齊下，由不得他不辦。”
蘇穗歲靈光一閃，提出自己想法：
“爸媽，我覺得，最好能讓梁叔叔自己心甘情願做這個決定。用關系壓他，是下策。
畢竟我們兩家是老熟人了，以後說不定還有打交道的時候，能把事情商量着解決，保持良性關系，才是最好的。”
蘇文光驚訝地看向女兒，臉上露出贊賞之色，鼓勵地問道：
“你這想法自然是最理想的，但是要以什麼話術和方式，讓他幫我們辦下這樁麻煩事呢？”
他和妻子平日裏談話，是從來不背着女兒的，也沒有覺得小孩子不需要知道這麼多的想法。
相反的，他認爲讓孩子在耳濡目染中了解人情世故、學習處世規則，是另一種重要的成長。
蘇穗歲身體微微前傾，回答道：
“梁叔叔覺得麻煩，是因爲這件事對他而言，可有可無，他從中得不到任何好處，反而可能要承擔一點風險。
所以，他在‘可辦’與‘可不辦’之間，自然選擇了更省事的‘不辦’。可如果……我們能想辦法把這件事，轉變成一件對他有利的事呢？”
林燕芳似乎領悟到了什麼，立刻接話：
“對！如果他願意幫我辦下來，我們可以多給他些‘好處費’，表示表示心意！”
“我覺得穗歲不是這個意思，先聽她繼續說。”蘇文光輕拍妻子的手背，安撫她別着急。
“好處費再怎麼給，也是在平日裏的條框內，給得少了不合適，給的太多我覺得梁叔叔也不一定敢收。
倒不如幫他拿到長期的好處，我們就算是互幫互助，你來我往了……”
一家三口嘰裏咕嚕了好一陣，最終敲定了蘇穗歲提出的辦法。
次日晚飯時間過後，蘇家夫婦便來到了梁經理家裏。
已經下班了很久的梁經理，此時剛吃完一大乓粥，碗都還沒洗就過來開門了。
“喲，文光，燕芳，快請進請進！”梁經理臉上閃過一絲意外，隨即熱情地讓開門。
蘇文光和林燕芳進門後熟稔的將提來的禮品放在茶幾旁，那裏已經堆了些雜物，顯得有些凌亂。
在掃過桌子上的空空的大海碗和兩碟鹹菜時，林燕芳說：
“梁經理，這才剛吃飯呢？文秀又輪班了？”
“這段時間她們車間任務緊，三班倒，辛苦得很。反正孩子不在家，我一個人也懶得炒菜了，喝碗粥就行。來來來，你們快坐。”
梁經理招呼兩人在沙發上坐下，其實心中已經知道他們的來意，但並不打算主動開口。
一陣寒暄過後，蘇文光並未直接提及停薪留職的事，反而關心起了梁經理愛人在麻紡廠的工作情況。
隨後自然而然地引出話題：
“三班倒確實是太辛苦，想想我們以前二十出頭去外地推廣種子，輪流着開車，一開就是幾天幾夜，還要拿槍防着有人扒車，出門一趟就像掉了一層皮。
你愛人是女同志，年紀也和燕芳差不多了，不好再過這麼不規律的工作，能調個崗位是最好了。”
梁經理是從農業局任命到種子公司的，當年還是愣頭青的時候，確實和蘇文光一起跑過基層，吃過苦。
此刻聽老同事提起崢嶸往昔，又如此關切自家難處，心態上不由得起了微妙變化。
他防備心淡了些，嘆氣道：
“誰說不是呢，我也不舍得她這麼累啊。昨天我勸小林好好考慮可不是推脫，是真心話，現在改制之後正式工的崗位可越來越少了！
爲着文秀工作的事情，我也不是沒去走動過，可能比麻紡廠更好、更穩定的崗位，哪個不是塞得滿滿當當？水潑不進，調不動啊！”
他攤了攤手，一臉無奈。
蘇文光和妻子對視了一眼，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些聲音，說道：
“老梁啊，燕芳停薪留職的事我們家已經考慮得很清楚。
留着崗位我們也知道你爲難，但是在離開種子公司的時間裏，是不需要給燕芳發工資的。
現在種子公司是自支自收的形式，可以用這筆工作再招一個人來補進去，這樣就不會出現人手不足的情況了。
我覺得文秀同志就很合適嘛！你們夫妻兩個在同一個單位，每天還能一起上下班，多好啊。”
梁經理眼皮一跳，快速的理解了蘇文光的意思，眼神立刻變了，態度也變得前所未有的熱情和誠懇。
“老蘇啊，我之前也這麼想過。你看我愛人在麻紡廠做小組長這麼多年，不論工作經驗還是吃苦耐勞都是優秀的，要是能來種子公司就再好不過了。
可是，現在種子公司還隸屬於農業局，如果要增招正式工，得局裏批準，領導們都知道文秀是我愛人，我真不好張這個嘴啊！”
蘇文光了然地點點頭：“我這邊最近正好聽說，局裏在統籌考慮下屬業務較好企業的人員優化配置，像種子公司這樣的單位，可能會有補充名額的機會。
這樣吧，我去辦，把文秀同志調到種子公司來。燕芳正好離崗，這一進一出銜接上，對公家沒有任何損失嘛。不過，進去之後的職位……”
梁經理聽到蘇文光可以幫他們家把這件大事辦下來，連忙拍着胸脯說：
“燕芳同志辦停薪留職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政策是允許的，你的情況也確實特殊。
職工檔案單位給你留着，手續我來幫你跑！職工個人的發展，單位還是要支持的嘛！
如果文秀真的調過來了，就從最低的科員做起，燕芳主任的位置我從門市部現在的幾個人裏挑拔尖的補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