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破廟裏的人還在沉睡,沈清月就已經悄悄地起了床。
她將剩下的兩個黑面饅頭和裝水的瓦罐放在弟弟沈清河身邊,然後俯下身,在他耳邊用最嚴肅的語氣叮囑道:
“清河,姐姐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你待在這裏,哪裏也不要去,誰跟你說話都不要理。記住,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許離開這根柱子,知道嗎?”
沈清河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姐姐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懂事地點了點頭:
“嗯!清河聽話,等姐姐回來!”
安頓好弟弟,沈清月深吸一口氣,悄無聲息地溜出了破廟。
清晨的縣城,還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街道上很安靜,只有早起的清潔工在掃着落葉。
沈清月憑着昨晚從那個大叔口中得到的信息,一路向西。
城西明顯比城中心要破敗許多,房屋低矮,道路也變得狹窄泥濘。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垃圾和臭水溝混合的難聞氣味。
她很快就找到了那個所謂的“死胡同”。
白天,這裏看起來就是一條普通的、堆滿雜物的後巷。但沈清月憑借前世的偵察經驗,還是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牆角有許多新鮮的腳印,地上散落着一些谷殼和爛菜葉,空氣中還殘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家禽糞便的味道。
這裏,就是黑市的所在地。
確認了地點,沈清月沒有久留,而是轉身朝着城外走去。
她要去準備她的“貨品”——草藥。
縣城外就是大片的農田和荒地,對於前世擁有一個龐大植物數據庫的她來說,這裏簡直就是一個免費的藥材庫。
她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在田埂邊和山坡下,找到了好幾種常見且藥效顯著的草藥。
能清熱解毒、治療瘡毒的蒲公英;利尿消腫、對付咳嗽有奇效的車前草;
還有能活血化瘀、治療跌打損傷的益母草……
她甚至還幸運地在一片潮溼的窪地裏,發現了一小片可以治療風溼痹痛的稀有草藥——威靈仙。
她將采來的草藥分門別類,用草繩捆好,小心翼翼地藏在城外一個廢棄的磚窯裏,只帶了一小部分樣品在身上。
做完這一切,她還需要一個最重要的東西——招牌。
她沒有錢買紙筆,但這難不倒她。
她撿了一塊從牆上掉下來的、相對平整的白石灰塊,又在剛才的磚窯裏找到一塊燒黑了的木炭。
石灰塊當紙,木炭當筆。
她蹲在地上,一筆一劃,用稚嫩的筆跡,在白色的石灰塊上寫下了兩行大字:
“專治:頭疼腦熱,咳嗽牙疼。”
“兼治:跌打損傷,無名腫痛。”
字跡歪歪扭扭,像出自一個剛學寫字的孩子之手。
最後,她在下面落款:沈氏醫館。
雖然她現在一無所有,但她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擁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醫館。
準備好一切,剩下的就是等待。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天色擦黑,沈清月才帶着她的“招牌”和樣品,再次來到了城西那條死胡同。
此時的胡同,已經完全變了一副模樣。
原本空無一人的巷子裏,此刻擠滿了人。
人們用各種東西,如破布、草席,在地上占出一小塊地方,就算是一個攤位。
攤位上擺着五花八門的東西:一小堆帶着泥土的紅薯、幾只被捆着腳的母雞、用油紙包着的來路不明的白糖、還有人鬼鬼祟祟地在兜售各種票證。
人們壓低了聲音交談,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周圍的每一個人,空氣中充滿了緊張、刺激和一絲絲危險的氣息。
這就是七十年代的地下經濟命脈——黑市。
沈清月找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將那塊寫着字的石灰塊往地上一放,再把那幾捆草藥樣品擺在前面,就算開張了。
她的出現,就像一顆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池塘。
一個五歲的、瘦得像豆芽菜一樣的小女孩,竟然在這裏擺攤賣藥?
所有人都像看西洋鏡一樣看着她。
“嘿,看那兒,哪家的大人這麼狠心,讓這麼個小娃娃出來討生活?”
“討生活?你看她寫的啥,還‘沈氏醫館’?笑死我了!一個毛都沒長齊的丫頭片子,還學人當郎中?”
“八成是騙子!想靠着裝可憐騙幾個錢吧!”
嘲笑聲、議論聲、懷疑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涌來,像潮水一樣將沈清月小小的身影淹沒。
沈清月卻對這一切充耳不聞。
她只是安靜地坐在自己的“攤位”後面,後背挺得筆直,眼神平靜地看着來來往往的人流,像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商人,在等待着自己的第一個顧客。
她知道,在這個地方,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的。
只有拿出真正的本事,才能讓這些人閉嘴。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周圍的攤位或多或少都有人問津,只有她這裏,冷冷清清。
就在沈清清的耐心快要被耗盡時,一個抱着孩子的女人,在她面前停下了腳步。
那女人看起來三十多歲,面色憔悴,懷裏的孩子大概兩三歲,正不停地劇烈咳嗽,小臉憋得通紅。
“咳咳……咳咳咳……”
“寶兒乖,寶兒不咳了啊……”女人心疼地拍着孩子的背,眼圈都急紅了。
她顯然是在黑市裏轉了很久,也沒找到能治孩子咳嗽的法子。
當她看到沈清月腳下那塊寫着“專治咳嗽”的牌子時,雖然覺得荒謬,但還是抱着一絲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停了下來。
“小……小姑娘,”她猶豫地開口,“你這……真的能治咳嗽?”
機會來了!
沈清月抬起頭,目光落在那個孩子的臉上。只看了一眼,她就做出了判斷。
“你家孩子不是風寒,是吃東西積食引起的食積咳嗽。舌苔厚膩,呼吸有酸腐味,是不是這兩天還不大便?”
女人被沈清月這一連串精準的判斷說得目瞪口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是……是啊!你怎麼知道?我昨天給他吃了半個紅薯幹,晚上就開始咳,今天拉都沒拉……”
周圍原本在看熱鬧的人,聽到這話,也都安靜了下來,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小丫頭,難道還真懂點門道?
沈清月沒有理會衆人的驚訝,她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一捆草藥:
“這是車前草,能利尿清熱,對付食積咳嗽有奇效。你拿回去,加上三片生姜,煮水給他喝,不出半個時辰,保證他能把積食排出來。到時候,咳嗽自然就好了。”
女人將信將疑:“這……這草葉子……真能行?”
“信則靈。”沈清月淡淡地說道,“一副藥,兩分錢。”
兩分錢,連一個黑面饅頭都買不到。
但對於這個女人來說,卻是一個可以承受的、值得一試的代價。
“好!我買!”女人從口袋裏掏出兩枚硬幣,遞給沈清清。
沈清月接過那兩枚帶着體溫的硬幣,這是她重生以來,靠自己的真本事,賺到的第一筆錢!
她將一捆車前草遞給女人,又仔細地交代了一遍用法。
女人抱着孩子,拿着草藥,半信半疑地匆匆離去了。
周圍的人,看着這筆“生意”就這麼做成了,一個個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嘿,還真讓她給蒙着了!”
“等着瞧吧,治不好,那婆娘肯定得回來找她算賬!”
然而,就在人們議論紛紛,等着看沈清月笑話的時候,兩道高大的黑影,忽然籠罩了她小小的攤位。
沈清月抬起頭,看到兩個穿着黑色棉襖、一臉橫肉的男人,正居高臨下地、不懷好意地盯着她。
其中一個,臉上還有一道從眼角延伸到嘴角的猙獰刀疤。
“小丫頭,膽子不小啊。”刀疤臉男人開口了,聲音沙啞難聽,“在這兒擺攤,問過管事兒的沒?”
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充滿了威脅和壓迫感。
黑市的“管理者”,終於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