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杏嚇了一跳:“大哥,你說啥呢!那可是咱娘呀。”
當娘的怎麼會有錯?
何況,她娘是石溝屯出了名的老實人。
“大哥,我叫你妹夫打聽過了,郝姑娘的名聲可不好聽,人家都說這個郝姑娘是個潑婦,成日在村裏罵這個罵那個,金塘村的人,就沒有她沒罵過的。”
“她家裏有錢,鄉親們都讓着她,可她要是嫁給你,到了咱們石溝屯,繼續耍潑生事,可就沒人讓着她了。”
山杏憂心忡忡。
“大哥,你仔細想一想,她還沒過門,就先打了二嬸,又害得咱娘在公堂之上挨了板子,這……這妥妥的就是個攪家精呀,你娶了這麼一個禍害回家,咱家裏還能有個好?”
韓越的眼睛裏都在往外噴火。
不管別人怎麼說春妮,他眼中的春妮,就是一個主意正心思正的好姑娘!
他之所以遲遲不娶親,就是怕娶了娘子回來受欺負。
可春妮不一樣。
韓家的人,甭想欺負得住春妮。
他也絕不會讓春妮受委屈。
“二妹,我的事情,你就別摻和了,你去打聽打聽,娘和二嬸是爲什麼挨的打,再來說這件事。”
韓越悶着頭往屋裏去,山杏卻拽着他的袖子死活不肯鬆手。
“我不管她們倆爲啥挨打,反正事情是郝春妮惹出來的,她就是個攪家精!”
說着說着,山杏就哭了。
“大哥,我求求你了,你好歹爲我想一想!娘在公堂上挨了打,還害得王婆一幹人等吃官司,街坊鄰居都指着你妹夫笑話呢,你妹夫在外頭受了氣,回來能不朝着我撒氣麼?”
“公婆也跟着埋怨我,說咱家裏的事情害得他們在街坊鄰居面前抬不起頭,昨兒個已經爲了這事打了一架,你兩個外甥女嚇得都沒吃飯。”
“我沒生出個兒子,本來在公婆家就處處受擠兌,咱們家裏還要鬧出事情來叫我丟人,我……我還怎麼活啊!”
韓越硬是等着山杏哭夠了,才沉下聲安撫她。
“妹夫一家子擠兌你,是他們不對,你若是受了委屈,就去醉風樓找我,我自然會去找妹夫理論。”
山杏哽咽着點點頭。
從小到大,她受了委屈,大哥總是擋在她前頭。
可她畢竟成了親,許多事情也不方便再對大哥說,有什麼委屈,只能自己生受着了。
“大哥只要不娶那郝春妮過門,便是體諒我了。”
韓越冷着臉沒吭聲,他抽出自己的胳膊進了東屋,立在門口,盯着炕上哼哼唧唧的張喜鳳:“娘,爹呢?”
“你還知道我是你娘啊?”張喜鳳趴在枕頭上大哭,“你這個混賬小子,我挨了打,你不說替我尋公道,還從我這裏掏走五兩銀子,往郝春妮那小賤人家中送!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韓越深吸一口氣,把滿腔憤怒硬生生壓了下去。
“娘,我從十歲起就去了鐵匠鋪做學徒,頭三年雖然說沒工錢,但我閒着就去街上找零活兒幹,攢了錢便往家裏捎,學徒後二年有了工錢,我一文錢沒留,都給了你。”
“在醉風樓幹的這六年,我每個月往家裏捎一吊錢,逢年過節額外給你一兩銀子,有了假,我還上山打獵,獵來的東西換了錢,也盡數進了你的荷包,這麼多年,林林總總給你的錢,也有一二百兩銀子了。”
“你得了這麼多錢,還舍不得那五兩銀子?更別提,這是你該賠給春妮的。”
張喜鳳心裏很不舒服,她倏地一下坐起來,瞪着一雙眼睛,拍着大腿便哭。
“我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啊,養出來你這樣一個白眼狼,你是我兒子,孝敬我些錢咋啦?你出去打聽打聽,誰家兒子不給老娘錢!皇帝還要孝敬皇太後呢,你敢不孝敬我,我就去官府告你!”
韓越並沒有跟張喜鳳爭辯。
這麼多年過下來,他早就明白一個道理,跟張喜鳳爭辯,是爭不贏的。
若是叫外人知道了,定然會說都是他的錯,張喜鳳這麼老實又溫和的人,怎麼會有錯?
張喜鳳總說他小時候多病,又總喜歡吃夜奶。
爲了哄他,張喜鳳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就那麼抱着他,在院子裏來回踱步。
韓越不信。
從他記事起,就不記得娘親抱過他。
小時候,娘雖然也會打罵山杏,但偶爾還會給山杏一點好臉色,在山杏生病的時候抱抱山杏,卻從來沒有抱過他一次。
六歲時,他有了弟弟妹妹。
娘對弟弟韓鵬舉稀罕得不得了,成日家抱在懷裏不撒手。
有一回,他眼饞壞了,湊過去,想讓娘也抱一抱他。
可不知怎的,剛挨到娘和弟弟跟前,小弟弟忽然哇哇大哭。
娘一巴掌甩下來,打得他眼前冒金星。
“瘟神!誰叫你湊過來的!往後你再敢碰我兒子,我就打死你!”
這句話,韓越記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從那時起,他就再也不肯親近張喜鳳了。
可張喜鳳卻在街坊鄰居跟前哭訴,說他的心腸硬,跟家裏人都不親。
自此後,村裏人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樣了,四處說他的閒話。
張喜鳳聽了也不解釋。
他那會兒還小,氣急了去跟張喜鳳理論。
每次張喜鳳都委屈得直哭,害他被爹打,再到街面上哭一陣子,村裏人對韓越的眼神就更不友善了。
久而久之,韓越便明白一個道理。
不能跟張喜鳳對着幹。
他從屋裏退出來,立在堂屋。
“娘,我要娶春妮。”
“啥?”張喜鳳立馬坐直了身子,趴在炕頭上往外張望,“你要娶她?”
韓越點頭:“我昨兒個去賠禮道歉時,順道跟郝老爺提了一嘴,郝老爺答應了。”
東屋遲遲沒有動靜,山杏心裏便火急火燎的。
她擰了韓越一把:“大哥!你咋非要跟娘對着幹!你是不是想氣死娘啊!趕緊再跑一趟金塘村,把這門親事回了吧!”
東屋裏頭忽然傳來一聲怒吼:“回啥回!你哥好不容易能說一門親,你要敢毀了這樁姻緣,往後就別再叫我娘!”
山杏的眼淚唰的一下涌了出來:“娘,我這是爲了你好……”
張喜鳳沒接茬。
她跳下大炕,趿拉着鞋跨進堂屋,一雙眼睛直冒綠光。
“大郎呀,那郝家有沒有說,給郝春妮帶多少嫁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