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丹房的“意外”之後,林晚月感覺自己像在走一根很細的鋼絲,下面就是韓向一那雙深不見底、隨時可能掀起大風浪的眼睛。他有時出手幫忙,有時冷言威脅,這種反反復復讓她身心俱疲,但也把她骨子裏那點不服輸的勁兒徹底激出來了。
她不能再這樣被動挨打!
既然打不過,跑不掉,那就得想別的辦法。她想起之前用留影石記“賜藥”場面時,韓向一那一瞬間的愣神和之後更濃的興趣。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至少試過了。
於是,林晚月開始了她的“收集證據”大業。
她幾乎花光了所有貢獻點,又換了幾塊最便宜的留影石,小心地藏在身上。
機會很快就來了。
這天,外門弟子一起去傳功堂聽一位內門師兄講基礎法術的靈力運轉技巧。韓向一當然也來了,他坐在前排,身板筆直,就算在人群裏,也像鶴立雞群。
林晚月則找了個離他最遠、但又剛好能把他側影拍進留影石範圍的位置坐下。講座開始,她假裝認真聽,實際上悄悄把一絲靈力注入袖子裏的留影石,對準韓向一的側臉。
她沒什麼具體打算,只是覺得,多記一些他“正常”的、符合外門弟子身份的影像,總沒壞處。萬一以後他真要對她不利,這些也許能證明他曾經也是個“普通”師兄?
這想法有點自己騙自己,但卻是她現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可是,就在她全神貫注“偷拍”的時候,前排的韓向一好像背後長了眼睛,毫無預兆地轉過頭,目光準準地穿過人群,落在了她藏留影石的袖口上。
林晚月嚇得手一抖,留影石差點掉出來,記錄也瞬間斷了。
他發現了?!
她心狂跳,連忙低下頭,假裝在認真記筆記,臉燒得厲害。
但預想中的質問或嘲笑並沒有來。韓向一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靜無波,甚至……帶着一絲幾乎看不出的……了然?
然後,他像沒事人一樣轉回頭,繼續聽講,好像剛才那一眼只是隨意掃過。
林晚月驚疑不定,摸不準他是什麼意思。是懶得理,還是……默許?
接下來的幾天,林晚月壯着膽子,又試了幾次。
韓向一在演武場練劍,劍氣縱橫,身姿矯健如遊龍。她躲在遠處,用留影石錄了幾個模糊的片段。
韓向一在飯堂吃飯(雖然他很少去),姿態優雅,和周圍吵鬧的環境格格不入。她假裝路過,快速“抓拍”。
甚至有一次,韓向一在任務堂交任務,她混在人群裏,想錄下他和管事弟子說話的場景。
每一次,她都覺着韓向一肯定察覺了。他的神識那麼強,怎麼可能發現不了她這點小動作?可他從來沒說破,更沒制止。有時候,在她記錄的時候,他甚至會微妙地調整一下角度,或者在那一刻,做出一些更符合“正派師兄”形象的動作。
比如,在演武場,他原本凌厲的劍招會稍微慢一點,多了幾分像在演示的瀟灑;在飯堂,他會把自己不吃、但還算精致的靈食,隨手推給旁邊眼巴巴看着的、面黃肌瘦的小弟子。
這一切,都被林晚月的留影石“忠實”地記了下來。
林晚月看着留影石裏那些“完美”得不真實的影像,心裏不但沒踏實,反而更毛骨悚然。
他在配合她!
他明明知道她在幹什麼,卻像在縱容一個胡鬧的孩子,甚至……樂在其中地演着她想記錄的那個“形象”!
這比直接拆穿她更可怕!這意味着,她所有的掙扎和小心思,在他眼裏都像透明的一樣,他高高在上地看着她折騰,像在看一場拙劣的戲。
這天傍晚,林晚月又在偷偷整理她的“收藏”,看着留影石裏韓向一指導小弟子法術時那“溫和耐心”(她嚴重懷疑是裝的)的側臉,忍不住嘆了口氣。
“看來林師妹,對我的影像很上心啊。”
一個低沉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身後響起。
林晚月嚇得魂都快飛了,手忙腳亂想把留影石藏起來,但已經晚了。
韓向一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身後,目光掃過她手裏那幾塊閃着微光的石頭,嘴角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我……我只是在復習師兄們講的法術要點!”林晚月漲紅了臉,硬着頭皮辯解。
“哦?”韓向一挑眉,伸手從她緊握的手心裏,輕易地拿起一塊留影石,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皮膚,帶來一陣戰栗。
他注入一絲靈力,留影石投出模糊的光影,正是他在演武場“瀟灑”練劍的畫面。
“原來林師妹復習法術的方式,這麼……特別。”他語氣玩味,目光從光影移到她臉上,帶着看穿一切的了然,“需要我……擺個更好看的姿勢嗎?”
林晚月臉爆紅,又羞又氣,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看着她這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樣子,韓向一低笑一聲,把留影石塞回她手裏。
“繼續。”他留下這兩個字,轉身走了,衣擺翻飛間,帶着一股說不出的從容和……惡劣。
林晚月握着那塊還留着他指尖溫度的留影石,站在原地,渾身冰涼。
繼續?
繼續這種在他眼皮子底下、像小醜一樣的自保行爲?
她看着韓向一消失在暮色裏的背影,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她所有的掙扎和算計,可能從一開始,就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這種感覺,比直接面對死亡更讓她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