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陸看到有個人影鬼鬼祟祟朝他這邊走過來。
動作還有些許怪異。
耳麥裏發出聲音:
“老板,要去攔住她嗎?”
“不用。”
孟青陸回答得很快:
“讓她過來。”
孟青陸會來赴宴,是金仕宴打死也沒想到的。
金仕宴聽說這位繼承人性格冷僻,除了必要場合,從不出現在大衆視野。
原以爲那張請柬不過是走個過場,卻沒料到人家真來了。
雖然對他全程猶如隱形人的行爲不滿,但金仕宴作爲初來京市的外鄉人,也不好說什麼。
這裏不比港城,孟氏才是這裏的“定海神針”。
涼亭裏有微弱的光。
孟青陸一身黑衣坐在其中,幾乎隱於黑暗。
女孩離開明亮的光源後,回頭看了一眼,沒人朝這邊過來。
她撩開裙擺,正要彎腰,涼亭裏突然傳出一道聲音:
“方小姐,晚上好。”
方知夏嚇了一跳,立刻放下裙子,環顧四周。
昏暗中,她聽到衣物窸窸窣窣的聲音。
皮鞋踩在石板上,沉穩有力,不疾不徐。
等那人的臉從陰影裏顯現出來,她怔了怔。
那天蘇燎說他和他姐要回海市參加親戚的婚禮,方知夏以爲孟青陸也會一起去的。
沒想到他還在京市。
“孟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
孟青陸從亭子裏走出來。
白襯衫、黑西裝,很常規的搭配。
今天,他的頭發沒有上發蠟,也沒有戴眼鏡。
碎發垂在額前,乍一看方知夏還以爲是宋執光。
“打擾到您了嗎?我只是……”
“鞋鬆了?”
孟青陸語氣淡淡的。
方知夏撩開裙擺時,他就看見了。
“那邊人多,不方便,所以想到這裏來整理一下。”
方知夏微微低着頭,心想這人是隨時隨地拿着一個放大鏡嗎?
這也能被他看見?
“這裏也沒有你想的那麼方便。”
四周都是潛伏的保鏢,看似沒有人,實際上到處都是人。
沒有她想的那麼方便?
孟青陸這是在變相地趕人嗎?
有錢就算了,還這麼小氣。
“抱歉,我現在就……”
“離開”二字還沒說出口,孟青陸已經跨着大步走到她面前。
“我可以幫你。”
這五個字從孟青陸嘴裏說出來,怎麼聽怎麼不真實。
他爲什麼要幫?
理由?目的?動機?
方知夏不理解,明明連她擦過頭發的毛巾都嫌棄得要死。
“那……就麻煩孟先生了。”
方知夏小聲說着,仔細觀察孟青陸每一個細節和反應。
她不理解,所以她要去探究。
孟青陸單膝跪地,掌心握住鞋後跟,輕輕托起放在膝蓋上。
力度很穩,沒有讓方知夏感受到腳離地的失衡感。
他顯然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一雙大手一時竟有些無處安放。
目光飛快掠向方知夏另一只腳上規整的綁帶。
指尖避開肌膚接觸,從容不迫地纏繞、收緊、打結。
他的手很好看,修長白皙,系綁帶像在表演什麼藝術似的。
“好了。”
孟青陸沒有着急起身,下頜微抬,看向方知夏。
估計是沒有料到方知夏也在一直看着他,四目相對,兩人愣了愣。
晚風拂過,帶着草木清香。
順着這個角度看下去,平時滿是疏離冷漠的眉眼,竟帶着幾分溫順和……乖巧?
是因爲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看過他的緣故嗎?
或許根本就沒有人有俯視他的機會。
亦或者,他從來沒有仰視過任何人。
方知夏不敢相信,寧願相信是自己看錯了。
她掩去眼底的訝異,小心翼翼把腳從他手中抽回來。
聲音軟和:
“謝謝孟先生,麻煩您了。”
動了動腳,綁帶的鬆緊度剛剛好。
不會勒得緊,也不鬆散。
孟青陸起身,動作從容,“沒什麼。”
方知夏不自覺後退半步。
之前不是躺在病床上,就是坐在車裏。
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直觀地感受這個男人的壓迫。
即便穿着七八厘米的高跟鞋,也才勉強到他的下巴。
“怎麼了?”
看到她後退半步的動作,孟青陸問。
“沒什麼。”
女孩好似鼓足了勇氣,才抬頭看過來:
“孟先生……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高。”
和宋執光一樣,很大很大一只。
孟青陸似笑非笑,“那你以爲我有多高?”
女孩突然往前邁了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可怕。
孟青陸明顯已經呼吸不暢了,微微張着嘴。
“我以爲……”
女孩抬起手,在他唇邊虛空比劃了一下:
“我至少應該會到孟先生這裏。”
抬手時帶起的風,像羽毛輕輕撲過他的唇。
孟青陸幾乎要沉溺在這突如其來的親昵裏。
喉結上下滾動,他下意識地吞了一口唾沫。
就在剛剛,他差點忍不住要張開嘴,去咬住這塊“自投羅網”的小蛋糕。
“孟先生,我要回去了,感謝您的幫忙。”
直到那身影徹底消失,孟青陸胸腔裏積壓的克制才找到宣泄口。
呼吸急促而深重。
像溺水之人終於掙扎上岸,貪婪地攫取空氣。
老板這是要晚戀了?
林一州一線吃瓜,總算明白了老板今天來這裏的目的。
但是這水平,怎麼如此差勁?
林一州好想收徒。
但對方是給他發工資的人,他不敢。
-
“你剛剛去哪兒了?”
方知夏剛走到門口,方若伊就攔住她:
“是不是去幽會金主啊?”
“不是的,我鞋鬆了,去那邊處理。”
方若伊把她從頭到腳掃了一遍,似乎想要找到他人留下的痕跡。
然而沒有。
發絲柔順服帖,衣裙整齊,身上也沒有可疑的印記。
“哼,等着吧,我遲早找出那個老男人。”
方若伊往人工湖瞟了一眼。
“姐姐,我真的沒有……”
方知夏搖了搖頭,眼眶紅紅的,聲音帶着輕微哽咽。
好啊,我求你快找。
最好拍到我坐在孟青陸車裏,住進他家裏。
鬧得人盡皆知!
“這是怎麼了?”
養父母趕過來時,就看到方知夏像只紅着眼的可憐兔子。
“伊伊,別欺負妹妹!”
“我哪裏欺負她了,是她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敢認。”
羅蕙環顧四周,看到沒人往這邊看,稍稍鬆了口氣。
“有什麼事,回家再說。”
她把方若伊拽到一邊,“走,陪媽去和趙夫人聊一聊,她兒子最近回國了……”
“把眼淚擦擦,別跟你姐姐一般見識。”
方延林輕描淡寫說完,就去和商業上的朋友舉杯暢談了。
方知夏餘光瞥向人工湖的方向。
那邊樹木蔥鬱,能看得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