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過了七日，一卷佛經才堪堪抄完。
祝清安白日要上學宮，晚上還得在挑燈夜讀後拿出那一沓厚厚的佛經謄抄，熬了不知幾宿，終於抄完，整個人被折磨的憔悴不堪，黑眼圈都快掉到臉頰了。
要不是她精通醫理，閒暇時吃上兩口太醫院送來的補藥，怕是又要香消玉殞過去。
送走趕來取走佛經的嬤嬤，祝清安仰面躺在床榻上，總算能鬆口氣。
不管如何今夜先睡個好覺。
只是天不遂人願，在祝清安迷迷糊糊將要睡着時， 殿外又響起嘈雜聲。
侍女慌忙從殿外跑進來，急匆匆搖醒祝清安，“公子！陛下傳召你了！”
祝清安：“……”
一定是她沒睡醒，才會做這麼可怕的夢。
暴君召她做甚！
“公子快起來，蘇大監正等在殿外呢！”
見她遲遲不做反應，侍女快急死了，她們平時多有糊弄，那不過是基於祝清安不受重視的原因在。那蘇大監可是帝王身邊的大太監，聽說是從小時便伺候陛下的有功之人，地位不比尋常太監，如何能怠慢！
祝清安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連鞋都沒穿便從床榻翻身而下，匆忙取過檀木架上的外衫披上，這才回身趿拉着鞋朝外奔去。
聽到動靜，門口站着的一身形瘦削的太監回身望來，遠遠看去膚色蒼白，眼窩凹陷之人像極了來索命的鬼！
祝清安倒吸一口涼氣，瞬間聯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難道她的性別暴露了，帝王要將她處死？！
她一瞬間連步子也變得沉重起來，可小小一段路還是有走完的時候。
當站在那面色陰冷的太監面前，祝清安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好不容易牽起一抹笑，又在蘇大監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中潰不成軍。
“祝公子，陛下要見你，隨咱家走罷。”
祝清安能說什麼，強按下心底的不安，往大監手裏塞了一把銀裸子。
好在還有些積蓄，宮中上下打點少不了銀子，祝家爲了撐場面在進宮前給了她一袋銀子，如今還剩下不少，匆忙間她隨便抓的這把少說也有幾十兩。
蘇大監停頓幾秒，目光幽幽，收下了她的賄賂。
祝清安心安了些，忙不迭詢問道：“敢問大監，陛下深夜叫我是爲何事？”
蘇大監腳下不停，輕聲賣了個關子，“公子去了便知。”
祝清安咬牙，覺得幾十兩白銀跟打水漂了沒什麼兩樣。
什麼叫去了便知，若是場鴻門宴，該當如何！
當杵在紫宸殿外時，她才驚覺後背已起了一層冷汗。捏緊汗溼的掌心，由蘇大監引路，祝清安順利見到了帝王。
不過，殿內卻不止帝王一人。
只見御前竟還跪了一人。
身着清透薄衫的女子垂首跪於下首，額上細密的汗珠不時滴落，打在輕紗上很快消失無蹤。
殿內氣氛因這變得極爲緊迫。
祝清安下意識整理衣冠，唯恐因爲落了些細枝末節被暴戾的帝王治罪。
兩人進來的動靜不算大，但在寂靜的殿內一切都是那麼明晰。
女子瑟縮了下身子，好似想將裸露的肌膚通通遮住。
祝清安移開視線，俯身下拜，“陛下萬安。”
方才埋首在案幾上的帝王正好整以暇盯着她，目光一寸寸滑落，匆匆披上的外衫遮不住那一小截白玉似的頸項。
許是夜間燥熱，那截脖頸被汗水浸潤，透出玉般光澤。
上頭傳來布料摩擦聲，帝王踏下案台竟親自扶起她。
祝清安受寵若驚，下意識後退一步，只是腳步浦一抬起便想起眼前人是何等身份，因而生生忍下。
宴驚寒眯眼瞧她，鬆開手置於身後，“今夜叫你前來，實有一事，吾遲遲做不下定斷，方請來祝郎。”
祝清安又惶恐又害怕，他一個皇帝都無法定斷的事讓她來？
別是在框她！
祝清安打起十二分精神，拿出做閱讀理解的勁逐一揣摩他話裏的意思。
“陛下乃天子，無論做出何等決斷都是對的。”
不論他的目的是什麼，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應該有些用處吧？
果然，帝王輕笑一聲，“祝郎也覺得，吾該賜死這妄圖爬上龍床的宮妃？”
此言一出，地上跪着的妃子倏然抬起頭，驚慌失措下哭得好不可憐，她不敢出聲，只能一下下磕頭。
“嘭嘭嘭”
磕頭聲在殿內經久不息，像一把榔頭敲在祝清安心頭。
她呼吸窒住，指尖微顫又迅速恢復原狀，不停在心裏安慰自己，人總要爲了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古代死個人是在正常不過的事，實在沒必要爲了他人觸怒這些上位者。
心跳幾乎與磕頭聲一致。
祝清安死死攥住掌心，冷汗直冒，遲遲無法開口附和。
“祝郎可有異議？”
宴驚寒可沒工夫等她糾結，見她無法開口，心中的興味褪去不少，沒了玩樂的心情，大手一揮就要給妃子定罪。
什麼品性高潔，也不過如此。
果然人人都是如此。
實在虛僞至極。
他嘴角泛起淡淡諷笑。
就在他要開口時，一直沉默的人總算有所反應。
“陛下！”
祝清安閉了閉眼，咬牙道：“還請陛下網開一面！”
“祝郎可知自己在說些什麼。”
頭頂暗含笑意和警告的聲音響起，幾乎讓她的心猛然一縮。
祝清安雙膝下跪，深深拜伏，在危機關頭，大腦極速飛轉，“請陛下按宮規處置！”
若是她沒有記錯，爬龍床這件事在古代可大可小，全看帝王的想法。
殿內一片死寂，連磕頭聲都停了。
祝清安感到頭頂那一道足以將她凌遲的森冷目光，以及將要把她的脊骨給壓斷的帝王威壓，汗珠不斷滾落，幾乎要浸透衣衫。
“鄭嬪御前失儀，即刻貶爲庶人，打入冷宮。”
宴驚寒厭惡一切心思不正之人，這樣的處罰對他來說已是從輕發落。
連他都意想不到，他居然會如此輕飄飄放過膽敢違逆他的人。
他重新坐回案台，欣賞宮妃被外頭當值的宮人拖走，笑意加深。
祝清安更加伏低身子，哪怕帝王果真網開一面，免了一條人命，但卻她不敢放鬆片刻。
因爲暴君絕不會輕易放過她。
